第二卷 最炫农家风 第三章 女主
莫三思仿佛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姜静烟仰视着他，一时忘记了哭泣。
“你，是谁家的女儿？”莫三思柔和的语气宛若吸血的蠕虫犹如实质地钻进姜静烟的耳廓。
姜静烟打了个嗝，模样滑稽。
他蹲下身平视她，轻笑道：“小姑娘，你的爹娘在哪里？不要怕，本大人是皇帝的钦差重臣，你若是有冤屈尽管讲于我听。虽然我不是本地的父母官，却有着爱民爱国的心，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他的手搭在姜静烟的肩头，手指若有若无地点动，宛若千钧重。
“恩？可以告诉我了吗……你的爹娘是谁？”
姜静烟的冷汗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脸孔，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心窝处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很。
死寂的沉默过后，她转身投入奶娘的怀抱，大声地道：“娘，死人了，好可怕！”
奶娘也从惊吓中回神，垂着脑袋恭敬地承认：“大人，这是民妇的小女儿……”
“嘘……”奶娘话音未落，就见莫三思用手指按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姿势。
姜静烟长得像父亲姜俊莱，特别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妙目简直同一神笔雕刻出来的。这样少见的美人怎会不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两个人会长得那么像。
莫三思站起身，弹弹衣摆的灰尘，伸手一把按住姜静烟的后颈，将她从奶娘身上拉了出来。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奶娘失声尖叫，欲扑抱姜静烟，但被随之而至的士卒的利刃阻挡。
姜静烟就像是断线的风筝，被他提溜地双脚或悬浮或轻点在地面，眨眼的工夫就被带到斩首台下。
大伯姜俊臣死不瞑目的双眼开始变得浑浊，姜静烟看不清眼珠上呈现的人影。
“小姑娘……”莫三思弯腰贴着她的耳畔，两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两肩，口吻缥缈不实：“你看看他，有什么感觉？伤心吗？”
姜静烟张张嘴，强迫自己冷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伤心……就是血淋淋的，吓吓人……“
再是重生死过，姜静烟也会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血水顺着台沿流成几汩，滴滴答答，姜静烟视野全是猩红猩红的。
莫三思继续指着风中凄凉的姜家人道：“你真的不认识他们吗？你再好好想想，他们会不会是你的亲人？恩？”他蹙紧眉头，一脸不忍地道：“他们今天就都要死在这儿了，你不想救他们吗？只要你告诉我实情，我就会帮你，我保证……”
姜静烟的大堂哥生怕她年纪小，一时忍不住说出真相，嘶吼地朝莫三思骂道：“要杀要剐，痛快来吧！莫老贼，你今日对我们如此，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害死了我叔叔一家三口还不够，为了私欲贪念，又陷害我们姜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这个仇早晚老天爷会帮我们报的，老天会开眼的！”
从大堂哥的眸中，姜静烟看到了隐忍的含义——千万不要承认，烟儿，你千万不要承认啊……
莫三思低声叹息，仰首示意，大堂哥的脑袋就在她的眼前脱离了身体，咕噜噜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姜静烟捂着嘴，脚底像是被火烧了，不断跳脚，无法站稳。
“又死了一个啊，可惜，脾气倒是不小……你就不难过的吗？你再好好想想，他是不是你哥哥？他们是不是你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
莫三思就不相信十岁的小孩儿的心性就那么坚韧。
他不能留下姜家任何的活口，不光是早年的恨意，还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孰料，姜静烟短暂的惊恐之后，渐渐平息下来，盯着两具尸身，坚定地道：“我不难过，我很高兴，恩，很高兴……”
“恩？”莫三思疑惑地打量着她，不可置信。
“他，他们都是罪人，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坏人一党，死有余辜。我的爷爷，爹爹就是死在战场上的，全是他们害的！”说着，她猛地冲向路旁，士卒抽出刀来，莫三思默默地摇了摇头。
只见她捡起一块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石头朝尸体砸去。“他们死得好！死得对！我要替我的爷爷，爹爹报仇，报仇！”
在人们的眼中，姜静烟就像是疯了似的到处捡石头乱丢。
莫三思敛目凝视着蹦到脚边的石头块，收了所有的表情。
他拉住姜静烟，将她束缚在身前，教她亲眼见证所有姜家人惨死。
“小姑娘，我来帮你报仇，你可以尽情欣赏罪人一党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姜静烟从一开始惧怕得恨不得晕死过去，到后来渐渐麻木。
血滴飞溅到她的脸上，她竟然还能摸到指肚上笑嘻嘻地。
最后一个姜家人掉了脑袋，莫三思终于松开了姜静烟，一面负手离去，一面喃喃自语：“认错了吗？还真像啊，尤其是眼睛，就是巧合而已吗……”
其他官员簇拥着武恩将军越走越远，士卒这才退回，奶娘得以冲到姜静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她大哭：“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可怜啊，呜呜呜呜……”
全城的百姓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深深地睇着姜静烟，纷纷散去。
再是可怜，大家的日子还是要照旧过的，没了谁日子都得照旧过下去。
姜静烟呆了一会儿，嗫嚅着开口呢喃：“啊，全死光了……”
说完，她眼皮一翻就昏倒在奶娘臂弯中。
即便如此，莫三思还是没有打算彻底放过她。
他坐上马车，猛地想起什么，掀开车帘张望。
不过景色早就变幻，那个小女孩儿不可能会出现。
“农家的小丫头……哪里读得书？开口咬文嚼字，气度也不似农家野孩子……”莫三思觉得姜静烟的言辞一听就是受过教养的，其中内情还是古怪。
他随即就吩咐属下多多注意这一家人，要是有任何异动，立即回禀。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曾经那惨烈的一幕在人们的脑海里淡化了不少。
书房中的莫三思蓄起了短须，平静地听眼线禀明王家的女儿今年养了几只鸡，又在市井摆了小玩意儿的摊子，每天收入五十文左右，高兴幸福地会买肉包子填饱肚皮了。
啪的一声，莫三思放下书籍，挥挥袖子道：“下去吧。”
属下领命，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莫三思叫住他，补充道：“以后不用再跟着了，留下来做点儿正事吧。”他才没有那么多闲钱养闲人。
也许当年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三年的观察足以证明那个叫做王静的小丫头不是姜家的余孽。
就算是又如何，一个无能的小丫头，他想捏死比除掉害虫还要容易。
正想着，门外银铃般的小声由远而近，伴着一双从裙下露出的鹅黄顶珠绣花鞋尖，莫名地叫人心生欢喜。
莫三思才拿起的书卷又放到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唯一的女儿莫小媛娇俏地跑到近前。
“爹，你最近不是愁着找不到人手吗？女儿琢磨了许久，突然想到，爹爹为什么不能雇佣城中年轻力量呢？这样还能让更多的人有工做，有钱挣，有饭吃，不是更好吗？不是非得军队里的士兵不可吧？”
就连莫三思的老母也劝他娶妻纳妾，开枝散叶是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他难产而逝的妻子留给他的就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不还是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然而，十多年来，莫三思孑然一身，洁身自好，从不沾惹狂蜂乱蝶。
女儿就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笑着摸了摸莫小媛的发顶：“好，让爹爹想一想。”
莫小媛是莫府里最金贵的存在，她聪颖活泼，可爱调皮。
与爹爹叙了会儿子话，就乘着家里的马车到街上游玩。
她不喜欢金银珠宝，就爱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闺房里摆放了一堆，令丫鬟们叫苦不迭。
今天，她一如既往地逛街，陡然听到喧闹的街市传来不和谐的啼哭声。
命护卫推开人群，她发现一个和她同龄的少女挡在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儿前，愤然地瞪着三四个地痞流氓。
用蓖麻油把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抖着腿啐了一口：“小妞，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哥哥好心教你，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他指指侧颊被挠地一道血痕，恨恨地捏得拳头咯嚓响：“想要在哥的地盘摆摊，就要教保护费……现在我又受了重伤，你还得赔我医药费。这样吧，看你长得挺漂亮的，我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斤斤计较。算你便宜点儿，以后每个月给哥一两银子，这最受欢迎的地儿你爱怎么摆就怎么摆。”
幂篱遮挡下的莫小媛不屑地挑起唇角。这苏城有父母官，还有她的父亲，何时轮到无赖掌管了？
她正要出声叫护卫救少女及其小弟于水深火热之中，就见瘦弱的少女蹬蹬冲到年轻男人面前，先是甜甜一笑，恍惚了男人们的神智，再是凌厉地一脚正中小腹之下的重点部位。
“老娘横行霸道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吵着要喝奶呢！”姜静烟，如今改名换姓的王静从后腰抽出一把锋利铮亮的匕首，比无赖还无赖地威胁：“识相的，就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剁了你那话儿，让你下半生再也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