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舒[二]
世黎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制作精良的小锦衣，面容上与孟環素有六七分相像，漆色如星的眸子如同两颗圆溜溜的葡萄，脸颊亦是白皙透亮如同小包子一样可爱讨喜，软软的发丝拢在一顶剔透上好的小紫玉冠中，衬得他越发可爱。引得太尉府上的女眷频频侧目，只碍于他身份高贵且不苟言笑，不然一定要上来捏一捏他的嫩滑的小脸蛋。
婢女为二位上宾倾了盏上好的碧螺春，林太尉见气氛越发尴尬，干笑了两声：“二位一来我太尉府上，顿时蓬荜生辉呀。尤其微臣曾听闻世子乃我大郢的人人皆知的神童，今日一见果然非池中物。”
孟世黎轻轻吹开了茶水中漂浮的茶沫，彬彬有礼的道：“既然定贴已收，太尉府与汝晟王府永驻秦晋之好，太尉不必客气，我姐弟二人自便就好。”
孟世黎话音刚落，前院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吵闹，孟環素眼底浮出疑问之色，转眼瞧林太尉。
林太尉微微皱着眉头，似有若无地抓紧衣袖。略尴尬的赔笑：“臣府上的这群丫头越发没有管教了。”转眼向外吩咐道：“快来人，给老夫将她们哄出去，免得扰了二位上宾得清静！”
嘈杂声并没有因为林太尉的怒斥而停止，反而越来越大，渐渐传入耳畔。
“我不嫁，父亲！难道你要牺牲女儿的幸福来换取权贵吗！女儿不依！”门前面容俏丽的女子甩开拉扯着她的两个家丁，大步踏进面客厅中。
“无用的奴才，小姐病的发昏说胡话，还不将小姐送回房间！”眼见林太尉气的直吹胡子，若是猜的没错，眼前这位，八成就是孟環素未来的嫂子林子舒。
林子舒诚然是未嫁女孩的清丽装束，精致的鹅蛋脸，莫约十六七岁，眉目间隐然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脾气。只是她不同与方才的林家女眷穿戴的极其奢丽，墨黑的青丝间只饰着一支随便在某个银铺都能买到的廉价银簪子。
“父亲！女儿不愿意嫁给汝晟王的儿子！况且女儿心有所属，不愿另嫁他人！女儿不孝，来世再孝敬您了。”说罢，林子舒扯下头顶那仅有的一支银簪子，欲了结自己。
孟環素眼疾手快的将银簪子夺了过来，只擦伤了她脖颈而已，林子舒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如同抽去了她的魂魄。
林太尉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半响，颤巍巍道：“不孝女！不孝女！历来儿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由不得你作数，老夫要杀了那穷书生，你方可死了心！”
嗬！没想到林子舒对个书生芳心暗许，只怕这桩婚事怕是要作罢。
林子舒闻言涕泪聚下，悲怆地喊道：“父亲你不要杀萧郎，不要杀萧郎！”
孟世黎看够了眼前的闹剧，淡淡道：“林太尉，既然林小姐无心与家兄的婚事，我汝晟王府绝不会强加于人。如此，我姐弟二人告辞了。”
孟世黎跳下椅子，牵着孟環素的手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看来，哥哥与这个女子怕是没有夫妻缘分。孟環素在心底暗自为家中长兄打抱不平，究竟是个怎样的穷书生，能好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汝晟王之子。哥哥已经到了嫁娶的年纪，不说气度不凡、风度翩翩，但说这出身就够抢手，说是掷果盈车也不为过。可那死心眼的哥哥偏偏眼眶子都不抬，也不知怎么看上个这么倔的姑娘。
林太尉正欲阻止二人离开，林子舒陡然保住了孟環素的大腿，梨花带雨道：“郡主你救救小女，小女拒了这门婚事。父亲他一定会将我关上一辈子！”
诚然哥哥的心上人是个倔强的性子，孟環素不禁在心中油然升起三分敬意，不由得想起儿时曾学过一句古诗今日今时倒能应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那时还不得了解情爱此种怎就能将好好的人毁的衣带渐宽、容颜憔悴。如今一见林子舒此种与戏文中才能出现的贵女书生的情节，哦，简直顿悟。
“林小姐，恕我直言，这是你的家务事，你尚未嫁入我汝晟王府，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亦帮不了你。”
林子舒一双杏眼已哭成了两颗桃子，引得孟環素微微叹息，她双臂松开了孟環素的大腿，只能坐在地上嘤嘤哭泣，委实可怜。
可这事不同与小事，若是被退婚，这辈子估计是要老死在太尉府上，也断然无人敢再娶她。所以：“林小姐，你快起来，此事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只会哭，没人能帮的了你。”
待孟環素说完，孟世黎小小的身子倚在门框上，双臂环着身子低低的嗤笑了一声，道：“二姐，你倒是愿意管这摊子闲事，她能进汝晟王府的大门，算是她修来的福气，她倒是不愿意。”
孟環素斥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闭嘴。”
“你！”孟世黎小小的眉眼燃着怒气，瞪了林子舒一眼便拂袖踏出了大门。
林太尉跌坐在太师椅上，扶着额头，显然被气的不轻。林子舒被孟環素扶起身，盈盈拜谢。
“林太尉，既然发生这种事。还待本郡主回去禀告父母再出对策，尚不能白白牺牲林小姐这条命，不然这好事反倒成了罪过了。”林太尉见孟環素并无苛责之意，一边作揖一边道：“微臣养了个不孝女，冲撞了郡主与世子，臣当罪该诛，改日定上府谢罪。”
“谢罪倒是不必，如此，本郡主该回了。”
——
想必世黎定将此事添油加醋地禀告了哥哥与父母，孟環素悠悠地进了厅中，满屋子弥漫着阴沉的气氛。
“难道本王的儿子非要娶他太尉府家的女儿不可？真是大胆。”听上去是父亲的声音。
孟環素抬脚跨进厅中，父亲坐在主坐上怒气冲冲。母亲在一边坐立不安，最难受的是二娘，拿着块帕子坐在一边抹眼泪。而某个小孩，吊儿郎当的坐在太师椅上，嘴中还衔着半块果膏，一副坐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大哥蓦地跪在地上：“父亲，晨儿谁也不愿意娶，心中只有子舒一个人。”孟環素了然于胸，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故事。不过这事忒是难办，林子舒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可这边又是自己的亲哥哥。
二姨娘扑在孟世晨身上，哭喊道：“你这个傻孩子，那林子舒不过与你有一面之缘，如你的身份地位，满郢都中哪个人家的嫡女不由得你挑，偏偏一门心思在那林子舒身上。王爷，你要给晨儿作主啊！”
孟環素坐不住了，道：“爹爹，女儿见林小姐已有心上人，如今若是再闹下去，就算林小姐不死，恐怕这名声传遍了郢都也无人敢娶她，如此一来，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待孟環素说完，孟世晨回身怔怔地盯着她，那眼神好似能生吞活剥了孟環素一般，十七年来，温润庸懦的哥哥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她，看的她心中泛起森森寒意。
“素素，我可是你亲哥哥，她嫁给我，难道还委屈了她不成？你为什么不帮着哥哥说话？更何况定贴已递，一切都成定局，你也改变不了什么的。”孟世晨扯着半边嘴角，对着汝晟王道：“父亲，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你去跟林太傅说，说我们不计较之前的事，只要子舒肯嫁入汝晟王府，我可以不计较的…”
疯了，都疯了。
孟環素隐隐感到头痛，平日中哥哥温柔如水，虽然做不成什么大事，武功不如她，儿时也不如世黎聪颖，书读的也丝毫不及长姐，从小到大经常得到父亲的训斥，可是，他一言不发，毫无怨言。如今这副癫狂的模样，到底…到底这是怎么了？
“大哥你吼二姐做什么？更何况她说的句句属实，她又没做错什么，莫非你真的愿意看着林子舒白白丧命？！”孟世黎见他责怪自己的亲姐姐终于坐不住了，张口为孟環素辩道。
“好了！不要再吵了！”孟石揉着额头，显然被吵的头疼。
“定书已过入孟家祠堂，再没什么转圜的余地，都散了。”孟石起身，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