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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卿本红妆陛下请入账
冰糖雪梨
4854

林子舒[三]

郢都中除却皇宫,修建的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坐落在距离皇城不远西南角的一条宽阔的道路上。门楣前并排有四根汉白玉石柱,皆雕刻麒麟腾云的样式。四只理石雕刻而成的麒麟兽像气势不凡,张舞着麟爪,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门前把守着不少官兵,抬头一见,高悬着的乌漆的门匾上雕着赫然醒目的四个大字‘汝晟王府’。

王府中楼阁交错,绿茵周垂、异香扑鼻。放眼一见全部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王府中的花园丝毫不落于皇宫,花园中置一方不大不小的湖,名召华。湖边修渡一白石板砌造的小桥正通湖心的那座铺满琉璃瓦的凉亭,亭檐四角都系着水晶制作的风铃,清风而过,发出‘叮铃铃’悦耳的声音。

孟環素坐在一张矮凳上,胸前晃着她那把万年折扇,放眼瞧着不远处开着正好的多瓣芙蕖。

“蒲狸,昨日我叫你去打探那件事,可有信儿了?”已是午膳时间,一行面容姣好的婢女步步生莲地从桥对头走过来,确认今日午膳的菜单。

蒲狸接过手来漫不经心的翻阅,一边道:“有信儿了,芙蓉鲫鱼。”

“梨香烤鸭,说来听听。”

“据探子说,林子舒昨日的确被刁难了一通,而且林子舒这人也忒苦命,爆炒花蛤。”蒲狸将菜单递给侍女,算是点完了午膳。

“继续说。”

“林子舒乃林太尉第四房姨太所生,上有三个兄长、五个姐姐。说起这个林子舒呀,啧啧啧。”蒲狸顺手给自己甄了杯果茶,凑到鼻子前细嗅了嗅,果然是成洛在扶风城带回来的甘果茶。

“快别卖关子。”就连成洛也好奇的紧,果然女人聚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八卦。成洛捡起石桌上的离得最近的一碟蜜饯,正满面兴致地洗耳恭听。

“林太尉虽已到知命之年,可寻花问柳、见异思迁的本事可是不在话下。方知前些日子又纳了第十一房姨太。而说起林子舒的生母的身份...额,据探子说曾是林太尉府上的舞女,偶然间被林太尉看上收了房,莫约在林子舒五岁那年香消玉殒,母女俩在太尉府中毫无权势,所以林子舒自小到大受了自家兄姊明的暗的数不尽的欺凌,委实是个可怜的姑娘。”

三人皆唏嘘不已,身为太尉的庶女且生母又早早的去了,那些人自然挑软柿子捏了。孟環素记起初见时,林子舒身着的衣裙竟洗的发白,连束发用的簪子,都只是极普通廉价的银簪子。如今回想起来,孟環素眼皮跳了跳。

“况且呀,与林子舒私定了终生的那位穷书生,自昨日申时起就跪在太尉府前求娶林子舒,欸...又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呀。”蒲狸叹息了两声,呷了最后一口果茶。

孟環素忽的起身,道:“如此再任由他们闹下去,我汝晟王府的颜面何存?倒显得我们仗着权势欺压他人了。”说罢,起身正欲去。

蒲狸一把拦去孟環素的去路,俨然道:“郡主,不可鲁莽行事。”

——

太尉府门前观者如市,议论声更是鼎沸。皆因这门前赫然跪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

男子弱不胜衣,身上穿着的衣袍洗的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连同那几个不伦不类的补丁。垂眸敛目地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依稀可见是个相貌清秀俊雅的文弱书生。

“噫,这人老夫知道。他就是那个学富五车奈何掏不出分文孝敬考官,所以名落孙山的萧卿涟、萧书生。”

人群中一个老汉认出了太尉府门前久跪不起的男子。

萧卿涟,郢都中鼎鼎有名的才子,比起才子鎏王苏漾有过之而不及。奈何数次科举都没能高中的萧书生,着实令人扼腕。

“欸?他在这跪着作甚。”一边的大娘来了好奇心,这一问,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另一个大娘道:“听说呀,萧才子与林太尉家的女儿暗生情愫,奈何那林太尉生生的逼自己女儿嫁给汝晟王的儿子。这不,萧书生此番是来求娶的!”

一语道破天机,众人皆是明白了萧书生的来意,不免一阵唏嘘,敢于汝晟王府争抢,无非是以卵击石,但一边在心中不免叹服萧书生的勇气可嘉。

“萧郎!”太尉府冲出了一妙龄少女,大抵与萧卿涟生情意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位了。

萧卿涟眼前蓦然一亮,起身冲到女子身前:“舒儿!”

二人拥在一处,身后的太尉府中连同跟出来许多家丁,家丁身后缓缓走出一身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座华邸的主人‘林太尉’。

一双苦命鸳鸯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决然地双双跪在林太尉脚下。

“父亲,女儿只愿意嫁给萧郎,求父亲成全女儿。”女子生生的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便见红色印记。

“林太尉,小生正准备科举,待小生高中绝不会亏待舒儿的。求求您,不要将舒儿许配给他人。”

纵然二人情意如金不摧,林太尉硬是眼皮子都没撩一撩,一脚踢开了萧卿涟。

“原本老夫谅你个穷酸书生,使不出什么大浪来。如今老夫真是低估你了,胆敢拐我的女儿,老夫且问你,你拿什么与汝晟王府的大公子比肩?”

林太尉一番话令在场百姓频频议论,着实呀,汝晟王府那是何许地?护国功臣的府邸,任谁家女儿积了几辈子德也得挤破头想进的地方,二者相论,天差地别。

萧书生羞愤的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怎么?说不出了?既然说不出还不快给老夫滚!”林太尉扯了扯嘴角,轻蔑的看着萧卿涟,回头冲着家丁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六小姐带回去,省着在这给老夫丢人现眼。”

说罢,家丁欲将地上的林子舒从地上拽起。

“萧郎!萧郎!”林子舒果然是个犟骨头,奈何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撕扯过身强力壮的家丁,不由分说地被拎回了太尉府。

“舒儿!舒儿!你等我!我一定会高中!一定来娶你!”

五天后,正是选定过礼书的日子。孟世晨决定亲自过去更显心意,汝晟王不过两个儿子,所以备的彩礼十分丰厚,上到黄金白银,下到绫罗绸缎、明珠瓷釉。尤实羡煞旁人,就连皇帝儿子娶妻,也不过如此排场。

而林太尉府上的六小姐已绝食多日,可愁坏了一干下人。若是她出了什么闪失,先不提太尉府的人无法给汝晟王府一个交代,就是她们这群下人,脑袋也别想要了。所以无论大家伙绞尽脑汁,用尽办法,林六小姐梗直了脖子,扬言若是再逼她,就自己了结在太尉府。所以现如今也无人敢劝。只盼着今日孟大公子前来,毕竟是未来的夫婿,说的话能比他们下人管用些。

林子舒恹恹地躺在床榻上,不过几日光景,自己竟然一飞高枝成了凤凰。父亲派人修缮了这荒废许久的挽月院,连同用了十年的要垫着桌角才能保持平衡的桌子、没有朱漆的凳子,如今全都换成现下最新款式的桌椅。

平日没有人愿意服侍的挽月院,如今精心挑选了几个娇俏伶俐的一等侍女,更是将挽月院拾掇的一尘不染。今日将昨日花瓶里即将枯萎的狐尾百合重新换成了刚从花圃中折下的,惹得她接连打喷嚏,她自小便有花粉症。奈何她现如今没有一点力气说话,便也作罢。

“六小姐,一会大公子会过来看您,奴婢为您梳妆吧。”侍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但未换来林子舒的回应。

一盏茶后,有人轻轻叩门。侍女将门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门前伫立着的是一潇洒翩翩的少年郎,身穿比白玉还要洁白的衣衫,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拢在白玉冠中,侍女自然识得这是汝晟王府的大公子孟世晨,待他踏入屋后,皆十分有眼力见地悄悄退出门外。

“水,我要喝水。”林子舒扯着干涸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呻吟着。

孟世晨温润的扯起嘴角,拎起桌上的茶壶,甄了一杯,缓缓步入榻前。霎时间,瞳孔紧缩,几日不见,她竟虚弱的犹如纸片。

孟世晨早就料到她会这样折磨自己,所以轻叹了口气,温声细语道:“来,小舒。”

...

——————

“你说什么?二姐我奉劝你少管闲事儿!”

孟世黎在书房中卷着一本书细细品读,谁料孟環素蹑手蹑脚地进来,非拉着他说要有大事商议。

孟世黎将书‘啪’地一声拍在案上,皱着小小的眉头紧紧的盯着孟環素。

“欸?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差距怎就这么大呢!萧书生多可怜,就是因为所谓的门第,林太尉才不肯将林子舒嫁给他,我说帮帮他,怎么了?”

孟世黎嗤笑了一声,表情很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他义正言辞道:“你怎么帮?给他准备贿赂考官的银子?还是倚着你的身份为他买通关系?——二姐我与你说,这世上有很多这种人,你一个闺中女子无人要你做什么圣贤。你帮了他一个,就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至无穷无尽!——要怪!就怪他们出生寒贱,要怪!就怪他们既然寒贱还妄想着吃天鹅肉!”

孟世黎将书重新拾起,欲不再理会自己爱多管闲事的姐姐。孟環素被自己的弟弟狠狠噎住,心头重重一悸。

孟環素乍然而立,忿忿不平道:“究竟谁教着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冷漠无情的?是你日日熟读的圣贤书吗?!我不管!萧书生的事我帮定了,如果你胆敢同父母大哥说起半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哼!”

孟環素打开了书房的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面颊上。她伸出脚正欲跨出门槛,她听见孟世黎用着轻飘飘的语气说。

他说:“生在官宦家你以为我有什么选择吗?二姐!我们自出生来就是拥有了无上的权利、花不完的荣华富贵,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以为你施舍善良给别人,他们就要感恩戴德的真心对待你吗?为何?为何你没有觉悟,你还看不清现实吗,二姐...”

偌大的书房陈列着各式各类的书籍,鎏金的笔架子上搁置这数支精致的狼毫、巧夺天工的砚台。偌大的理石书案、楠木刻制麒麟兽的太师椅,连同摆设的镀金仙鹤的烛台,全都是、全都是属于这个九岁还称不上是少年的孩童,他每日需再此坐上七八个时辰,与他这格格不入的年纪,孤独的作伴。

孟世黎似乎带着些许哭腔,怔怔地盯着孟環素。孟環素没有回头看他,启开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半响,她跨出了大门,毫不留情地丢下了自己的弟弟。孟世黎紧紧盯着孟環素的背影,暗暗垂眸,仿佛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

林子舒蓦地睁开双眸,眼前竟然是孟世晨。陡然一惊,张了张干渴的嘴唇,一时间语塞。

“怎么了小舒。来,喝水。”孟世晨将林子舒轻柔的扶起,林子舒迟疑地接过杯子,三口两口便饮了个干净。

“你…你怎么来了…”林子舒的面容蜡黄蜡黄的,几日绝食连同发丝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哑着嗓子,略带惧怕的神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孟世晨,犹如一株朝开暮谢的夕颜花。

孟世晨和颜悦色道:“自然是为你我的婚事前来,今日是过定书的日子,难道你忘了?”

林子舒闻言后用尽浑身力气拼命地摇头,声音略带哭腔,死死地拽住孟世晨的衣袖:“大公子,看在我曾救过你一命的份上,你放过我吧!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毫无意外的带着丝丝凉意,想必秋天已经不远了。林子舒打了一个寒噤,殊不知是凉风习习的关系还是此时孟世晨阴沉寒冷的目光令她发寒。

他垂下眸子,慢慢的眨了两下。右侧嘴角扯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没用的,林子舒。你以为你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有用吗?如果你死了,大不了你父亲会再指你几个姐姐其中的一位嫁给我,不让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你知道孟林两家联姻意味什么吗?我来告诉你!林子舒,那就是——互利互助,意味着你林家加官进爵、金银满库都是指日可待!”

孟世晨将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林子舒心中狠狠一悸。

沉痛、愤懑霎时间充进林子舒的心口,令她一时间呼吸不过来来。原来,原来她只是一个工具,或者说一件玩物。生于宦官之家,注定就要爱而不得,注定就要作为一件玩物随意赠予他人!林子舒口喘着粗气,眼中的氤氲止不住的流淌在脸颊。

孟世晨伸出手,轻柔的将她面颊上流淌的泪珠悉数擦干,带着几许蛊惑人心的意味道:“小舒,做我的妻子有何不好?以后,你就是汝晟王府的人,再无人敢欺凌你啦,因为你是我孟世晨的妻子,我孟世晨唯一以心相待的妻子…”

林子舒渐渐笑了起来,即凄厉又像是自嘲。她一把打开了孟世晨的手,孟世晨就僵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犹如枯萎的花一般。

“孟世晨,别以为你们汝晟王府那些肮脏的伎俩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为了王权连你姐姐的幸福都可以牺牲掉!简直是不要脸!不要脸至极!——你们!你们都靠着女人的裙带获得权力!金钱!我都替你们感到不齿!”

林子舒冷笑了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姐姐…”

“大胆!大胆!”孟世晨的眼神充斥着怒意,显然是真的生气了。孟世晨站起身,稳定了片刻后就恢复了本来温润的伪装。林子舒看不真切他究竟是喜怒,她从初识他到至今,这个男人都是这样,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林子舒觉得好可怕,这种人就像狼,善于伪装,在人毫无戒备下就会被他吞干抹净,然后又是他温柔和煦虚伪的笑脸!

“我劝你最好给我听话一点,乖乖吃饭。不然我也不能保证,那个姓萧的能不能好好活着。”

他纤长的手指取过桌上搁置着的林子舒丝纹未动的膳食,舀了勺置在林子舒的唇边,林子舒怔怔的盯着孟世晨,半响后,吞进了那勺粥。

孟世晨满意的笑了:“这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