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斜对面那女生从昨天开始打毛线,那些漂亮的粉红色钢针和墨绿色的马海毛,在桌斗里怯怯地缠绕在一起。上午的课程在更替,女生不知从哪剪下来的那一小张编织图,也就随着夹在物理教材里,盖在生物课后练习下,直接放在英语题库上。徐格字想,那些书应该也在奇怪,怎么突然每节都成了劳技课,作甚?点解?
食指装作通识门道的样子,奋力纠缠着毛线,拙挫地和钢针较着劲。每织上两针,就可能得退一针重来。
是一段紧密混着疏离,欣喜伴着艰涩的累积。
不过,徐格字赏味别人的闲情逸致也只能点到为止了。当考试以绝对不容小觑的姿态到来时,她就会瞬间变成世俗的女性,嘴里像邻居更年期的姨娘一样,反复而徒劳地叨念着那"读你万遍也不厌倦、但隔夜记不得你容颜"的三角公式。至于窗外依偎在枝头的麻雀喁喁私语有几多,从这一刻开始,是别人的事。
数学李和语文张的到来,给教室里的郁结气氛又增加了些分量。她们把各自臂膀里摞着的试卷发完,语文张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三小时后交卷",数学李心平气和地把小闹表定好,两人就落坐到讲台后面,开始亲切地拉家常。
每两周就要重复一回的联考,和考完就要微妙地重新排座位,早就从创举变成了套路。类似青春痘要长就会布满整个额头,带着些一了百了的大无畏气魄。
全班学生都习惯性地把准考证学生证什么的都掏出来,放在桌角--践行"从现在开始模拟高考"的号召,然后或者奋笔疾书,或者持续作百思不得其解状。
为作文做完精彩煞尾的徐格字,转而面对那满篇图文都好似玛雅文化遗迹、基本与自己没有对话平台的数学试卷时,不自觉地想到了早晨刚出家门时的情景:
还没来得及说出"我上学去了",就被家长用拒绝签字的不及格的数学卷子迎面砸过。阿基米德或者是笛卡尔将数学发展到一个高峰的时候,他们似乎想不到,这些辉煌的成就会深深影响到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小姑娘,无微不至地,从沮丧到悲伤地。
能想着梦里花落,这是一种情怀;但是还想着"知多少"……就太心累了。徐格字一边胡乱琢磨,一边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
这时前排男生突然把一本学生证轻轻丢到了徐格字桌上。
这算什么。回过神来的徐格字,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看她们并没反应,就翻看起这本证件来。
细眉细眼的男生,叫刘墨。仿佛听说过,在以前的班里就是好名次的形象代言。
……不对,这不是促进班级融洽互相招呼的时候。
怀着疑惑,徐格字终于在学生证内页的边缘发现了蹊跷,工整的蝇头小楷问得分明:
《夜雨寄北》第四句是什么?
她心里瞬间有些同情感涌上,却又立即对自己并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本而自嘲地笑了一下。
却话巴山夜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