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庐安区一座老房子门口停下，阿龙拉开车门，予墨走了下来。
周围环境很清幽，全是老房子，古树参天。予墨在江海生活了这么些年，竟然不知道江海市还有这种地方。古色古香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八和会馆。
八和会馆是清末兴起的一个堂会，是粤剧角儿和有钱的票友组成的，在全国有不少分会。其实混八和会馆的人都是在灰色地带活动的三教九流，所以演变成堂口倒也不奇怪。看这处八和会馆应该有不少年头了，由此也可以推导出，信德义应该是一个颇有来历的帮会。
里面别有乾坤。阿龙带着予墨穿过前庭，钻进一条长长的甬道，后面连着一个小园子，园子周围零落着亭台楼阁。临水的有一间两层楼的阁楼，阿龙带着予墨上去。
在一扇门前，阿龙先是敲了敲，里面传出顾又玄的声音：“进来。”
阿龙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予墨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顾又玄穿着和那天一样的黑西服，坐在书桌后面，正在看电脑屏幕。
“顾会长。”予墨淡淡地说。
“沈小姐，您能来真是太好了，请坐。”顾又玄的表情看上去比上次和煦不少，他的桌面上摆着几只纸折的小船，不过其中几条倒扣着，就好像船翻了一样。
“您喝咖啡还是喝茶？”顾又玄问。
“我喝咖啡，不加糖。”予墨说。
“我们的喜好一样。”顾又玄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下，“送两杯咖啡上来，不加糖。”
予墨好整以暇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贵会的办公环境很好啊。”
“沈小姐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坐坐。”顾又玄微笑着说。
鬼才来！予墨转过头看着顾又玄：“顾会长找我来有什么贵干？请您直说吧。”
顾又玄说：“沈小姐真干脆。是这样的，一来我想当面感谢沈小姐上次帮我们商会写的报道……”
“这个不用客气了。”予墨心想，要是早知道你们商会的背景我才不写呢。
“二来，我想请沈记者再帮我们商会写一篇深度报道。”顾又玄说，“虽然我们只接触过一次，不过从您的谈吐和您写的报道来看，我觉得沈记者归纳概括能力很强，文笔简练精确。我希望能借您的文章，把我们商会转型的决心向社会传递出去……”
“顾会长，恕我直言，您说的这篇’深度报道’，就算我写了，您觉得我们报纸敢发？”予墨淡淡然问。
“哦？为什么不敢？”顾又玄淡淡笑着。
予墨说：“我直说吧。因为上次那篇火柴盒大小的稿子，有关部门把我叫去问话了。我们领导说，报社捅了天也顶多是去宣传部坐坐，像我这种直接惊动专政机关的还是头一回。”
顾又玄说：“给您添麻烦了，我很抱歉。上次我问过您知不知道信德义是干什么的，见您那么对答如流，我还以为您是心照不宣。”
想起上次的事，予墨就想扇自己耳光。她肃然说：“上次是不打不相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为什么？”顾又玄问。
“我们报社不会刊发有关信德义的文章。”予墨说。
“为什么？”顾又玄的手肘支在桌上，双手自然而然地交握起来，眼里含着淡淡的质询。
“不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一家守法的报纸，我本人也是一个守法公民。”予墨说。
顾又玄自然而然地接着说：“我们也是一家守法的商会。”
“守法商会？”予墨好笑地问，“请问顾会长，如果有人在你们的夜总会叫了小姐不给钱还砸场子，你们会怎么做？”
“依循一般的规律……”顾又玄说，“我们会砍了他。”
予墨耸耸肩：“so，我相信你们是一家’守法’的商会。”
“沈小姐。”顾又玄反问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结了婚，你的丈夫在外面找了小三还带回来一个野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阉了他。”予墨不假思索地说。
“so。”顾又玄也耸耸肩，摊开手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守法的公民。”
棋逢对手。予墨看着顾又玄那双幽深的眸子——相当不错嘛，能跟她辩上一回的人太难得了。
予墨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坐姿，冷笑着说：“顾会长，您的诡辩术相当不错，不过您混淆了前提和结果。你们是一家非法的商会，砍人只是证明了这个必然存在的前提；而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如果我给你们写报道，我就会变成一个违法的公民，这叫或然改变的结果。前者是必然性，后者是或然性。您理解吗？”
顾又玄意味深长地一笑，慢慢地站起身来，俯视着予墨。
“沈小姐，很高兴有机会跟您讨论哲学问题。”顾又玄居高临下，解开了西服的扣子，双手啪的一声撑在桌子上说，“您刚才提到，前提是必然的，而结果是或然的。您的哲学是谁教的？嗯？体育老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