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秋风还未将苍白的天空变蓝，云朵也羞涩地不敢露头。寂静的公路上，还未关闭的路灯照着一个人的影子，隐隐约约。
卓柠蕴已经徒步走了近两个小时，却仍然能感觉海风涩涩地吹，衣衫单薄，凉气入骨，过腰的头发摇摇摆摆。
终于，四个小时后，卓柠蕴拦下一辆的士，回到家。
昨天的事，卓柠蕴已经想好了一切借口，可看到此刻在自己对面，平静地吃饭的妈妈，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叮铃铃~~~”电话打破了沉默。
卓妈妈转身接电话，三言两语却面含焦急，见她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对卓柠蕴说：“刘家那边，出事了。”
昨天的那场婚礼真是滑稽，新朗在现场没等到新娘，却等到了警察，简明地说明，刘初成公司偷税漏税被举报，证据确凿被捕。刘家乱成一团，那婚自然也是结不成。
没想到，道歉的却是刘家。
更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
“虽说你们还没结婚，但他们遇到那么大的事，该帮的我们还得帮。”卓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嗯。”卓柠蕴回答，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
翻出手机，编辑短信：汇100万给刘家，避开他的账号。
发送至陌生号码。
“宁宁，妈妈有件事要问你。”
卓柠蕴收起手机，抬头示意妈妈说。
“昨天，接走你的那个人，是谁？”卓柠蕴看见妈妈拿筷子的手，分明在发抖。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席瑄。”卓柠蕴想，妈妈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卓柠蕴话音刚落，便看到妈妈低着头，一滴眼泪“叭”地滴在饭碗的边缘，随着碗的纹路滑落，最后停止在桌上，妈妈说：“宁宁，你可以对我说谎的。”
卓柠蕴没有说什么，想为妈妈擦掉眼泪，可那眼泪似乎不太听话，越来越多，汹涌澎湃。
她也视线模糊起来，哽咽地对妈妈说：“对不起。”
妈妈缓缓地起身，慢慢地将椅子推开，走向院子的方向。卓柠蕴印象里，妈妈从来就是这样不急不缓，慢腾腾地做着一切，爸爸当年生病去世也是一样，明明心里无限的悲伤，却仍能清清楚楚不慌不忙地安排一切。
卓柠蕴想，自己的这种性格，也是受妈妈的影响吧。
也是她这样的性子，让席瑄又爱又恨。
卓柠蕴见妈妈回头，对她说：“跟我来。”
跟随妈妈到院子，那里的小树仍是爸爸还在世的模样，又似乎长大了一点，在风下微微摇摆。
“跪下。”妈妈指着厅里爸爸的牌位，对卓柠蕴说。
卓柠蕴听话地，对着爸爸那张笑得灿烂的黑白照，跪了下来。
她知道妈妈的意思，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撒谎，没办法在一个死去的，自己那样敬爱的人面前撒谎。
妈妈说话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一幅想要接受又无法接受现实的表情，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来妈妈已经知道这么多。
“去年9月。”
卓柠蕴看到妈妈站不稳地后退一步。
“那么。”卓妈妈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那么你说从朋友那借来给你爸爸看病的钱，是，是他吗？”
伴随妈妈声音的是惊天的一个响雷。
伴随着响雷之后的是卓柠蕴没有任何起伏的回答。
“是。”
惊雷过后是瓢泼的一阵大雨，声音大得喧闹了整个城市。
效区的一座房子的院子里，一对母女，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淋湿在雨中。
“老天还真考验我，给我这么不堪的人生。”卓妈妈突然笑出声来。
“妈妈，您先回去。身体不好，别在这站着。”卓柠蕴不敢起身，着急地对卓妈妈说。
“我怎么还有脸回去面对你爸爸，我养的一个好女儿啊，为了点钱，宁愿被人包养。”卓妈妈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举起手对卓柠蕴就是一掌，可终究太累了，打在卓柠蕴脸上豪无气力。
卓柠蕴没有反抗，脸只是随着手掌的方向微微一撇。
东窗事发，毫无准备。
她想到那天，父亲的胃癌晚期终于将家中的积蓄全数耗光，自己被逼得没有工作，朋友们也已经尽了全部能力。她想了一天一夜，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去找他，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当自己的造访被一层一层上报，当她终于坐上电梯随着层数向上，当她推开门跪在他面前，她就知道，她走的是一条多么可耻的不归路。
她还记得，她说：“席少，求你。”
因为她已经没有办法负担一切，她没有办法看着奄奄一息的爸爸，在自己的眼前流逝生命，她没办法让妈妈再那样苍老下去。
所以。
“妈妈，对不起。”
她只能这么说。
雨已经下了近一个小时，卓柠蕴一夜未眠，之前又吹了好几小时的风，此刻淋着大雨，感觉自己身体不支，头痛脑热。
正想举起手擦眼皮下不知名的水。身旁的一个身体倒了下来。
“妈妈。”
……
卓柠蕴透过玻璃窗，里面是妈妈一身病服，躺在床上打点滴，面色憔悴。
“病人属先天性心脏病，近几年一直靠药物维持并没什么突发症状，不过今年病人突然停止服药，再加上疲劳过度，心脏负荷太重，以后不能给她过大的刺激。家属要做好心里准备，病人心脏处衰竭状态，恐怕没几个月。”
医生的话仍回荡在耳边，停止服药？卓柠蕴想，妈妈这是要跟随爸爸而去吗？
心里内疚，衣服仍湿滴滴地粘在身上，但卓柠蕴并不在意。
“卓小姐，去换件衣服吧。”卓柠蕴身后的一个男人说。
占林，正是席瑄派来“保护”卓柠蕴的那个人。在卓柠蕴妈妈倒下的那一刻被她叫来，让他帮忙。
他失笑，原来自己跟在身后的事卓小姐都知道，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卓柠蕴没有回答占林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站在玻璃窗前。
在他印象里，卓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安静不说话的人。还记得第一次见卓小姐那时，是席少给他的任务，席少让他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保护并跟踪一个叫卓柠蕴的人，然后便看到在海边画画的卓小姐，静静的不像是席少以往女朋友的风格，那只能用画来形容。
可现在面前的卓小姐，却有些狼狈。他知道，这些都是席少一手造成的，他有些可怜她，但他也只能可怜，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没人敢违抗。
“叮咚~~~”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维。
只见面前的卓柠蕴接起手机，里面传来了哭声。
“表姐，我被停职了。”
卓柠蕴想，他的报复来的真快。
然后便没有知觉，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喊“卓小姐。”
有人喊：“席少。”
然后自己身体一轻，似乎被人抱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