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一企业”大厦,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光玻璃印出异样的光芒,一股城市的骄傲在闪耀。
最顶层左边的房间,是专门给席氏公子,用来平时休息之用。
高处不胜寒,席瑄站在窗前俯瞰大地,车来车往,热闹的大街,更反衬得他抽烟身影的落寞,似乎抬头就可以触碰到天,可这样的距离,是好的吗?
身边的电话响起。
“席总,有一位卓小姐找您。”
“直接让她在办公室等我。”
席瑄将烟灭了,直直躺在床上。
上次让她等了半小时,这次,也半个小时好了。
她很少主动找过他,这次是第二次,而上一次。
干躺了半个小时,席瑄起床整了整衣服,下楼。
打开办公室的门,他看见卓柠蕴正在用他新挽的茶具上温柔地泡茶,安静的样子,与世无争的样子,就像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
去年的那次,她也如今天这般,而去年,那是他们的开始。
去年9月25,是一个好天。但对卓柠蕴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日子。
爸爸的病情每况日下,每天只靠药物维持生命,呕吐不止,最后医生只能建议手术,好让爸爸减轻痛苦。
看着病床上疼痛难耐的爸爸,卓柠蕴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立即答应了医生的请求。
可是,手术费。
爸爸住院这么多天,每天上千的费用,已经将家中的积蓄几乎花光。加之刚破产的公司,外债几百万,简直压力重重。
妈妈拿着家里的存折,里面所剩无几的余额,让这一家子心力交瘁。
24号傍晚,当卓柠蕴拿着晚餐上楼去病房时,便看见妈妈拿着注射器,双手颤抖地即将扎进爸爸的手臂上。
卓柠蕴一惊,连忙扔下手中的饭菜,一把夺下妈妈手中的东西。
妈妈告诉卓柠蕴,她要送走爸爸,然后自己也走。
妈妈告诉卓柠蕴,她没有办法再活下去,她和爸爸在下面会很好。
妈妈告诉卓柠蕴,他们对不起她,让才出社会的她,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接着妈妈当着卓柠蕴的面,痛哭起来,撕心裂肺。
终于安顿好妈妈后,卓柠蕴失眠了。
她想了很多事情,终于地,在鸡鸣报晓的时间,她决定舍去未来,寄于他人膝下。
好好地打扮一番,盖住了这几日因操劳而苍白的脸孔,在镜子面待了许久,扯了一个笑,拿出手机,拨打不久前才刚通电的那个号码。
几声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卓柠蕴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
“席瑄,你在哪?”
“我来找你。”
乘公车转了三趟,25日上午十点,终于站在“隆一企业”楼下。
还没进门,一辆车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下,只见一位女孩从副驾匆匆跳下,急忙忙地拿包,另一边开门下车一位男子,将快要进门的女孩拉住,拢了拢她的外套。
“哎呀,我已经迟到了。”女孩握住他的手,就要扯开。
男子不以为然,笑着说:“反正,你已经迟到了。”
衣服整理好,女孩也终于从刚才急忙的脾气中转回正常,踮起脚在男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摇手与他道别。
男子同样举手道别,直到视线中女孩的身影消失才离开。
卓柠蕴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看着这片段,她从前也想要找一个温柔的男子,平静地过一辈子不分开。
而她也一直往那个方向前进,大学的男友魏克城,原以为会是相守的人,可没想到。
现如今,她抬头看着入云的大厦,那个简单的希望,恐怕是再不能实现了吧。
“找席总?”前台小姐看着面前直接称称呼“席瑄”的女子,好奇地问起来。
“是,我姓卓。”
当她的请求被一层层地上报,当她在别人的带领下,终于站在他办公室门前时。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轻扣三下,她推门进去。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茶几上有刚泡好的茶,她擅自走过去,在一旁坐下,用木镊子洗了一个茶杯。
茶水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倒下,卓柠蕴用手拿起,放在鼻下一闻,真是好茶。
半个小时过去,席瑄步伐沉稳地进来,坐在了她的对面。她饶有兴趣地给他也倒了一杯。
“稀客,请问清高的卓小姐,找在下是?”席瑄说完,还不忘品茶。
卓柠蕴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以为席少你知道。”
“确实,”席瑄也同样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说:“不太知道。”
“我听说,席少对我有兴趣。”听说,正是听的席大少爷说,“我这次来,是想知道,席少对我所谓的兴趣,是不是我认为的那种兴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卓柠蕴绕过茶几,站在席瑄面前,突然温柔地一笑,接着弯膝,缓缓地跪在他面前。
卓柠蕴的下跪,让席瑄身体一僵,拿过身边的茶抿一口,听她缓缓开口。
“如果席少所谓的兴趣正是我想的那样。”
她抬起头,本是一个卑贱的动作,愣是被她诠释得骄傲。
她与他的视线对齐,缓缓开口:“那么,求你。”
空气瞬间凝固,席瑄拿着茶杯的手握得很紧,面无表情,眼睛直直望着卓柠蕴,似乎是要从中看出什么来。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两人的心脏在跳动,肺部在呼吸。
良久,席瑄俯子,勾住卓柠蕴的下巴,问道:“卓柠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席瑄忽得站起身来,在卓柠蕴身边错开,走到窗前。
这一切来得太快,变得太快。他也很想是那样的结果,但绝不是以这样的过程。
吸了两根烟,他终于平静下来,声音阴沉地说:“好。”
他回过身,再次坐在原来那个位子,那个卓柠蕴跪向着他的位子。
卓柠蕴见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食指并中指有节奏地敲着椅子,说:“有什么条件,说吧。”
今天早上已经想过,卓柠蕴还是在心思过了一遍,回答:“我需要一笔手术费。”
席瑄身体一颤,果然如此。
“可以。”
“外债600万。”
“我帮你还。”
卓柠蕴没再说什么,在席瑄的示意下,与他面对面坐着。
将头发轻轻一拨,卓柠蕴自嘲地问:“我想知道,半年足够?”
席瑄没有回答,双手交叉于胸前,等待下文。
卓柠蕴料到席瑄会这样,不缓不急地说:“我相信,席大少爷是不会花太多兴趣在我这种人身上的,是不是?”
席瑄单手支着下巴,嘴角勾起,拿起笔,在契约上凌厉地写了“席瑄”两个字。
卓柠蕴拿起桌上,薄薄的一张,签着她和他两个人名字的,并没有任何法律效益的纸,轻轻地对折,放入随身的包中。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量提。”卓柠蕴使劲地讲出这一段话。
对面坐着的席瑄,似乎心情很好,倚着椅背,单手支着头,笑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提条件的女人。”
他从前的那些,明明心里想要他的钱,表面却一幅矜持的样子。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些报告他之后,他只是笑笑,她喜欢就让她去吧,只怕,她并不喜欢。
此刻,卓柠蕴泡茶的动作与一年前的一模一样,席瑄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她也顺势靠过去。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关系转得很快,也很奇怪,没有争吵却会突然冷淡生疏,没有和好却会突然亲密无间,而这样奇怪的转换,时不时地,一直运作着。
“好点了吗?”席瑄温柔地问。
卓柠蕴抬起头,离开他的怀抱,在他的视线底下,像去年似的,缓缓地跪下来。
“席瑄,求你放过我。”
呵,席瑄故意的,让她等30分钟,让她能再好好思考,可这就是她思考的结果?
席瑄讽刺地说:“卓小姐的膝下,真是不珍贵。”
“我这种人,谈不上什么珍贵,还请席少遵守诺言才是。”
她指的是那纸。
“我看起来是会遵守你那可笑契约的人?”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真的瘦了很多,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你先休息几天,不要再想那些不实际的事了。”
不实际的事,卓柠蕴从席瑄手中离开,她明白她已经失败。
“还有,别想着做一些无用的事。”席瑄补充,接着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对你的威胁仍然存在。”
可不是,她还有筹码在他手中。
她还没从妈妈逝去的悲伤来,就要应付这些难以应付的事。
再没说什么,她低着头走了出去。
席瑄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握着。这个女人,让他史无前例得,卑鄙起来。
出了“隆一企业”企业大楼的门,卓柠蕴背着太阳从包里套上手套。
对于下跪,她清楚地分两种,一种敬仰,另一种一文不值,而刚才,便是后者。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果然不出她所料,并不是她的膝下不珍贵,只是,不屑而已。
拿出手机,迅速地用拇指按下一串号码。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让她冷笑一下,嘴里含笑,嘲讽地说:“袁律师,是不是太久没让你做事,居然教训我来了。”
收起电话,站在路边,三十分钟后才拦下的士。
最近真的,诸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