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下了一天一夜，密如珠帘。
方天佑没有撑伞，走向几日前吃饭的大厅。
他看来还是那么悠闲，那么懒散，尽管雨水已湿了他的衣摆和头发。
门前站着两个人，似乎久已在那里等着他。
他看出其中一个是碧玉，另一个人看见了他，就转身进去了。
方天佑走了进去，微笑着招呼道：“早。”
碧玉只淡淡地回了声：“早。”
方天佑道：“大家都已到了么？”
碧玉道：“没有，有些客人比较愿意在自己的房间吃饭。”
果然好几个人都没有来，来的人只有慕容玉，宁澈，公孙断，洛平川，还有秋雨剑客。
初九还是乖乖地坐在月姑娘的旁边，脸色却很凝重。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份粥菜，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的。
南宫毓却还是伏在桌上，似仍宿酒未醒。
方天佑走进了，又微笑着招呼：“各位早。”
没有人回答，只有宁澈微微笑了笑。
宁澈旁边有一份粥菜的位子是空着的。
方天佑坐下来，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吃一口蛋。粥仍是温的，他喝了一碗，又添了一碗。
等他吃完了，放下筷子，月姑娘才缓缓道：“雨下得很大。”
方天佑道：“嗯，的确很大。”
月姑娘道：“这样大的雨我在海上已有很久没有看见了。”
方天佑笑了笑，道：“这样大的雨即便是在中原也很少看见。”
他接着又道：“也许就因为平时很少下雨，所以一下就特别大。”
月姑娘点点头，倾听着窗外的雨声，忽也长长叹了口气，道：“这雨下的实在不是时候。”
慕容玉忍不住道：“为什么？”
她还没有等到回答，脸色忽然已经变了。
慕容玉道：“难道这船竟经不起如此大的风浪？”
月姑娘轻轻点点头，道：“虽说这船很坚固，可我们还是到最近的岛屿暂避一下，如此方比较安全。”
她虽如此说，眉眼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船再坚固，海洋的力量却是能撕碎一切的。
宁澈也已吃完了早餐，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她。
月姑娘道：“本以为不会下这么久的雨，可现在看来，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停了。”
宁澈淡淡道：“我曾听人说过，大海上最怕的便是暴风雨，那是任何人力也无法抗衡的灾难。”
慕容玉道：“自然的力量本就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任何人，无论武功高到什么样的境界，终究还是抗争不过自然的力量。
或者说，命运。
方天佑却是一直盯着初九的眼睛。
这双眼睛本来是明朗的，但现在却笼着一层雾，一层纱。
是不是因为她昨夜没有睡好？还是因为她刚哭过？
或者她是在为这场大雨而担心？
初九注意到他的注视，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她的眼神淡漠而冷清，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十几岁爱撒谎的小姑娘。
方天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笑了笑。
月姑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的反常，道：“各位无事时还是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出去的好。”
慕容玉又问道：“不知我们到达最近的岛屿需要多久时间？”
月姑娘道：“大约半日。”
慕容玉脸上忧愁更甚，道：“可这雨越来越大了。”
没有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话里的意思。
到达最近的岛屿需要半日，可这雨却越来越大了。
永远没有人能够预料海上的风暴什么时候会来。
也没人能够预料有谁能在这样的风暴之下活着，或者死去。
窗子已被风吹的摇晃着乱响，大厅里暗得如黑夜一般。
雨点打在船舱上，打在船板上，就是战鼓雷鸣，万马奔腾。
碧玉已在大厅里点起了灯。
正是正午时分。
大厅里点了三十六只烛台，明亮得如白昼一般。
天色更暗沉了，灰蒙蒙的一片，风势也越来越强。
风声凛冽，大浪涛涌。
连船都摇晃得很厉害。
长桌上一个碗已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在风浪声下几乎听不见。
南宫毓忽然抬起头，皱眉道：“怎么这么吵？酒呢？”
他话刚说完，又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月姑娘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对这场百年难遇的风暴一点也不在乎。
慕容玉脸色苍白似透明一般，双手握成拳。
只有宁澈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雨越发大了。
风浪也越发大了。
方天佑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宁澈微笑道：“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风浪。”
他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在这样大的风暴面前，竟连一丝害怕也没有。
他永远是愉快而满足的，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领略到一些别人领略不到的乐趣。
现在他正在享受这海上难得一遇的波澜壮阔的风暴。
若是别人，恐怕并不明白这样一个人。
可方天佑并不是别人，他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只是笑一笑，又懒懒地倚在椅子上。
很多时候，方天佑是个很懒的人。
只要能坐着，他绝不站着，只要能躺着，他绝不坐着。
只是很可惜，这大厅里并没有能让他躺着的地方。
于是，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慢慢地站起来，打算回到房间里的那张床上了。
现在的船虽然颠簸得厉害，可床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舒服的。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秋雨剑客。
这件事本来并不稀奇，因为秋雨剑客就坐在他的对面。
稀奇的是秋雨剑客正看着他，向他使了个眼色。
方天佑并不认识秋雨剑客。
秋雨剑客自从来到这艘船上，几乎很少说话，十足的沉默寡言。
因此秋雨剑客竟像个透明人一般。
可现在，他竟然向方天佑使了个眼色。
方天佑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正要出去。
忽听外面一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