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佑已听出说话的是唐蔚蓝。
只是唐蔚蓝的声音里带着惊惧，像是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惧的事情。
洛平川立刻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方天佑看着洛平川的背影，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风很大。
风是冷的，冷得像刀。
唐蔚蓝一手抓住了门框，头发已散乱，在风中飞舞。
她的神色惊惧而恐慌，在风中呼喊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红色的血，不，那不是血，是海水！
满目所见的是血红色的海水，翻滚着，咆哮着。
碧玉忽然尖叫道：“这是罪罚，这是罪罚！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天来惩罚我们了！”
她的声音凄厉、尖锐，如寒夜中的鬼哭。
月姑娘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把她带下去！”
碧玉已被人撕扯着带走了。
她临走前的呼喊沉沉地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像是重重捶下的大鼓。
突听得一声尖叫，大浪打得船重重地一晃，唐蔚蓝竟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绞着，还没站起，又倒下。
方天佑还来不及动作，洛平川已经扑了上去。
洛平川一手抓住船栏，另一手紧紧地抓住唐蔚蓝的手。
唐蔚蓝半个身子已悬出船外，船栏已被撞破。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很奇怪。
洛平川右手一使劲，唐蔚蓝已被甩了上来。
洛平川道：“你没事吧......”
他声音停顿，因为他又感觉到她的呼吸似也突然停顿。
他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想到仇恨的力量是多么强烈，有时远比爱更强烈。
因为爱是柔和的，温暖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的流水。
仇恨却尖锐得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可以刺入你的心脏。
唐蔚蓝已站在他的面前，却忽然用力猛掴洛平川的脸。
洛平川也没有闪避抵抗，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握成拳。
唐蔚蓝冷冷道：“为什么救我？”
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可怕。
愤怒到了极点，有时也反而会变得冷酷——刀岂非也是冷静。
这声音听在洛平川耳里，的确也像是一把刀。
洛平川平静地说：“就算我不姓唐，我身体里流的还是唐家的血。”
唐蔚蓝忽又激动起来，大声喊道：“你不配！”
洛平川目露痛苦之色，沉默着。
突听得一人柔声道：“唐姑娘衣裳已经湿了，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儿，免得感冒了。”
大海依旧嘶吼着，翻滚着，宁澈脸上的笑容看来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平静。
唐蔚蓝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
她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屋子，路过宁澈忽然垂下头轻轻道：“多谢。”
慕容玉却是冷笑了一声。
风声呼呼作响，天地间似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方天佑一个人站在船板上，月姑娘、洛平川、慕容玉、秋雨剑客......这些人好像忽然间就消失在天地间。
方天佑沉思着，嘴角又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喃喃道：“有趣有趣，这些人好像没有一个不有趣的......”
宁澈倚在门口，看着方天佑，嘴角也带着微笑。
方天佑忽然道：“你笑什么？”
宁澈道：“这雨越下越大了。”
方天佑道：“的确如此。”
宁澈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愿意淋雨而不进屋呢？”
方天佑道：“这里在下雨，前面也在下雨，我又何必这么急着去淋别的地方的雨呢？”
宁澈也忍不住笑了。
方天佑忽然又道：“我看你最近还是小心点的好!”
宁澈道：“小心？小心什么？”
方天佑又道：“最近你好像交了桃花运，男人若是交上桃花运，麻烦就跟着来了。”
宁澈又叹了口气，道：“还有件事我也不懂。”
方天佑道：“哦？”
宁澈道：“你为什么总是能看见别人的麻烦，却看不见自己的麻烦呢？”
方天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我是个混蛋。”
宁澈笑道：“一个人若能知道他自己是个混蛋，总算还有点希望。”
风雨大作。
大船在浪中飘摇，如一枚凋零在风中的叶子。
方天佑已在屋子中，手里捧着热茶水。
他神情看起来悠闲而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漫天的风浪。
方天佑忽然道：“依你看，今天这红色的血海是怎么回事？”
宁澈沉默了半响，慢慢道：“我曾听说一些海上地区，有一种植物会疯长，而那种植物恰好是红色的，或许是这个原因。”
方天佑道：“依你的意思，不过是偶然罢了。”
宁澈道：“可碧玉姑娘的话听起来很奇怪。”
方天佑道：“你可记得我曾告诉你的故事？”
宁澈道：“是关于天火剑的故事？”
方天佑淡淡道：“其实现在想起来，用人做献祭铸剑实在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宁澈道：“你是认为月姑娘说的是谎话？”
方天佑摇头道：“不一定。”
宁澈道：“可她说的却不是真话，至少不完全是。”
宁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她为什么要对你说谎话？”
方天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或许她根本不知道，或许她不愿意说，或许她不能说，或许她......”
宁澈道：“或许她真的骗了你。”
方天佑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虽然骗了我，却没有害我。”
宁澈轻轻地叹了叹口气，道：“不错，目前好像是没有害你。”
方天佑道：“你的意思是她以后会害我？”
宁澈微笑道：“男人通常会败在女人手里，聪明的男人尤其如此。”
方天佑忽然跳了起来，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宁澈道：“到哪里去？”
方天佑道：“当然是去找秋雨剑客。”
宁澈道：“他若是有事找你，自然会来找你的。”
方天佑道：“早点去总比去迟了好。”
宁澈道：“你是在担心秋雨剑客？”
方天佑道：“不错，司徒空既然已经被人杀死了，秋雨剑客也未必不会遭人毒手。”
宁澈道：“你认为凶手到底是谁？”
方天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绝对不是独孤恨。”
宁澈叹道：“我并不喜欢这个人，却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有值得自己自负的地方。”
方天佑道：“我其实也并不明白独孤恨为什么会答应来无妄岛。”
宁澈道：“会不会是为了天火剑？”
方天佑道：“真正好的剑客世间万物皆可为剑，又何必拘泥于好剑呢？”
宁澈摇摇头，道：“你虽知道这个道理，别人却未必知道。”
方天佑道：“别人虽知道这个道理，却未必能做到。”
人生间的事难道不就是如此？
宁澈道：“我还有件事不明白。”
方天佑道：“哦？”
宁澈道：“无妄岛主请你是为了什么？”
方天佑微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
宁澈忽然笑了笑，道：“我想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一定会后悔的。”
方天佑道：“为什么？”
宁澈道：“因为他并不知道，你本身就有很多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