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明。
霞光，清澄，院子里，花儿正红，酴醾正艳。
打开门，呼吸清新的空气。
走向无知与茫然，对萧家，夭夭并不熟悉，从来都是小酌带着她走，也不知小酌是如何熟悉的那么清楚，明明和她一起来的萧家。
对夭夭来说，认路是她最大的障碍，她是路痴。
左拐右拐，东西南北，从来没有搞清楚过，还好，她分得清左右，不然真心回不去来时之路，就像回不去最初她和阿天的相遇。
一汪清泉，柳木扶苏，僻静，闲清。
迷路，夭夭皱眉。
疏影横斜水清浅，晨光，波光，零零落落。
水边，倒映有夭夭的身影，她俯身，看着水中的倒影，突然之间，“啊……”急速倒退。
惊恐，慌乱，还有不可置信。
水面倒影，她看到了两张脸的重叠，那张脸，那张脸，分明是……
夭夭在心底一遍遍的否定，又一步步的靠近，原先的地方，再次向水下窥望。
然后，失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惊怔的站立着，心凉彻骨。
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疯狂的跳下水去。
夭夭甚至忘记了，她不会水。
可是她的心里只有那水下被水泡浮肿的人儿。
水淹没了口鼻，她却越发的清醒，小酌昨儿就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这僻静的地方，死在了这湖水之下。
小酌，你一定在等我来救你吧！对不起，我来晚了，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必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憋着一口气，向下沉。
抓住了小酌的胳膊，却怎么也不能将其拉上来，渐渐的，身力渐衰。
死亡的阴影，夭夭慢慢的闭上眼睛，一片黑暗。
而她却异常平静，原来死亡的前一刻，可以得到内心的安宁，原来不明白，那么多的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原是心里濒临绝望，茫然无措。
生无可欢，死亦何惧。
不惜一切也想要抓住的幸福，到头来可悲的发现，都只是宿命！
予夭夭而言，别人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却是她倾尽一切也得不到的。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小酌，我来陪你了。”在最后的一丝清明里，她想她终于不用那么累了，放下一切纠结迷离的过往，去往神所在的天堂。
“该死。”黑衣掠过风华，扑通一声，水下的人儿，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小酌。
漫漫看着救人的萧九夜，眼睛里只有怨毒，紧紧握紧双掌，“水夭夭，你的出生就是我今生的劫难。不要怪我，谁让你挡我的路呢。”
一旁的萧九夜已经把人救了起来，连带着小酌的尸体。
将夭夭扶起，用手轻拍着背部，还好夭夭溺水不久，将水咳了出来，也就醒了。
神思恍惚。
“阿天，你来啦。”
萧九夜狠狠的撇下夭夭，不识抬举。
漫漫紧紧的跟随在萧九夜身后，刚刚情况突击，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如今想来。
“夫君，你不是说夭夭身上寒烈刺骨吗？”
萧九夜身形一滞，刚刚他救她的时候，再也没有原先那种寒烈刺骨让人窒息的感觉。
夭夭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使得他难以靠近？还是？
浑身清凉，彻骨寒冷。
夭夭爬起来，看着小酌浮肿的尸/体。
拿下发间的碧玉梳，为小酌梳发，一寸一寸打理。
摸过眉眼，唇角，细细的擦拭，然而小酌就是没有闭上眼睛，像活着时候一样，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仿佛有什么遗愿未了。
夭夭默默的为她整理衣裳，不经意间触及她的脖子上，那里有着明显的勒痕，夭夭细细的检查着小酌的身/体，发现她的双手也有挣扎的迹象，右手紧/握着，夭夭用力也打不开。
“小酌，你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的。”也会为你报仇的。
仿佛是听懂了夭夭的话，小酌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
似乎还可以看到她安心的微笑。
右手掌中，有着一粒盘扣，黑色银丝，细致。
夭夭刚将盘扣收入袖中，便来了人。
“小妹，小酌不慎涉水而亡，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说着已经叫人将小酌的尸/体抬走。
“不准碰她。”夭夭忽然声色唳下，忍住悲恸。
将小酌的尸/体护在自己身后，“她是被谋杀的，这尸/体就是证据，不能动她。”夭夭要还小酌一个公道，要为她找出凶手。
呵呵，水漫漫轻笑，“水夭夭，你也太天真了，谁会在乎一个婢女的死活，玲子，拉开她。”她就是想要看到夭夭的绝望与无助，这才揽了这差事过来。
夭夭哪里敌得过玲子，眼睁睁的看着小酌被抬走，无能为力。
长长的裙摆，拖曳出冰冷，夭夭颓败的站立着，看着小酌抬走的方向，失了言语，断了声响，内心无与伦比的痛，抓住手，狠狠的咬下去，手痛了，心似乎就不那么疼了。
泪眼摩挲，终于止不住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地面，溅开一朵一朵的梅花，仿佛嫣红似血。
“咦……”有人出声，接着便看到一人，穿着绫罗绡，细细的将夭夭打量了一番。
夭夭此时，哪有心情理会他人，兀自沉静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满心满眼的，唯有不愤与不甘。
“水漫漫，以后我们姐妹从此陌路，我再也不会因为那一点亲情的羁绊忍气吞声。”夭夭在心底发誓。
“你这人怎么唤你不应声啊。”那人急了，伸手推了推夭夭。
夭夭反射性的退离，一脸戒备的看着来人。
“额。”兀自看着自己的手，“我是好意提醒你，你中毒了，真不识好歹。”收回手，居高临下，十足的贵气。
“中毒？”夭夭凝神一想，刚刚玲子抓住她的时候，她仿佛闻到过一阵香气，“谢谢你。”真诚的回礼，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忧伤。
“不用谢我，这毒我解不开，只有与男人欢好方可解。”
“还是谢谢你。”
“对了，你是这里的人，你知不知道曼陀罗在哪？”
“这是一座死城，葬着未亡人。”夭夭突然就说，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
“我才不怕呢，我叫龙月，你呢？”她笑着欢快的打断夭夭的思路。
“我不知道你说的曼陀罗在哪？可我知道你得走了，有人过来了。”
将龙月一把藏进旁边的草木中，茕茕孑立的身影，孤高而清冷。
安静，心，凉意。
风起云涌，一朝夕，可悲可叹。
夭夭将悲伤与绝望埋葬在心底，擦干眼泪，迎着阳光，微笑！
“小酌，你一定是希望看到我笑的，对不对。”那样的笑，却是那样的悲戚，阳光下，苍白纤细的身影，透过指间，仿佛可以看得到永远。
“二少夫人，大夫人唤你去请安。”一个小丫鬟传话到，然后瞥了夭夭一眼，继续低眉顺目，并没有一般丫头的傲慢与不待见，使得夭夭看了看她，这个丫头还很小呢，比自己还来的纤细。
“我知道了。”夭夭暗暗扫过旁边的草木，握紧双手前去。
“二少夫人”，欲言又止……
夭夭停下来，看了看她，她继而说了下去，带着担忧：“大夫人很生气。”说完低头向前走去。
一丝温暖，原来这个世界还会有着善良，陌生人是，她也是。夭夭，你要努力，美好一直都在，从未远离。
大厅，所有人。眼神中带着幸灾乐祸，有着轻蔑无视。
挺直脊背，不能怯懦，不能让人看到伤心。
“母亲，安好。”盈盈施礼，面带微笑，疏离而冷漠。
“二姨娘，三姨娘，嫂嫂，三妹，安好。”一一问安，袖中的双手狠狠的紧握住，内心激荡与不甘，却不可以此时宣泄，低首垂眉，掩饰住心中所有的情绪。
“夭夭啊，这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大夫人说着，“你房里少了个贴心的，我这儿领一个去吧。”
“谢谢母亲，我就要她吧。”恭敬不如从命，选了刚刚来找她的丫头。
大夫人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贱婢，以后你就跟着二少夫人，如有怠慢，为你是问。”
“是，奴婢知道。”跟在了夭夭身后。
“母亲，今日夭夭有些累了，先告退。”说完便带着新的丫鬟，离开，头也不回，这样的一个地方，让人窒息的可怕，既然谁都不待见她，何苦为难了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
“大姐，你看，她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就知道嚷嚷，都下去吧。”大夫人心里可是气的慌，这一个两个都不是好拿捏的，水漫漫是，看来这水夭夭也倔强的紧。
从大厅出来，一路上，夭夭默然无语，只是向前走着。新来的婢女也只是默默跟着，低垂着头不着一语。
“你，叫什么名字。”夭夭忽然问。
她听到声音，忽然抬头，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眼光灼灼。
“卿卿……我叫卿卿。”声音极小声。
“卿卿，很好听，以后跟了我，让你受委屈了。”谁跟了她都不会有好下场，小酌就是一个例子。
“二少夫人，贱婢会好好伺候你的。”胆颤惊心的回答着。
夭夭皱眉，“卿卿，在我这里，不用自称贱婢。”
走着走着，便回到了自个住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安静，少了小酌的嘘寒问暖，仿佛她的身影还在周围忙碌着，笑着问：小姐，回来啦？小姐，喝杯茶！殇……
“小酌，等着我，我会马上来找你的。”默默心底叫嚣，握紧的双手，摊开来，掌心，指印嵌入，红痕深刻。
抬头，天色晴空，光，明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