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信乙前来这个空档,尚书令李翠芬左右一看,见大家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女帝也沉默,便上前道:
“启奏陛下,大内既有十二卫,个个身手不凡,也令臣等安心不少。但那刺客贼子却不知何时出现,亦不知人数几何。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女帝没回答,麻木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亲,你说的都是屁话。
李翠芬摇头晃脑地又说道:
“微臣倒有一计,既能引蛇出洞,又能一网打尽。只是,不知……”
女帝抬头看着她,很有耐性地道:“李爱卿,但讲无妨!”
心中却不耐烦地嘶吼:
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说话不留半截能死吗?爱讲不讲,卧槽!
李翠芬咽了下口水,道:
“陛下,东照国的使节来得很快,旨意到了才一个月,他们就已经上路了。估计再有半月路程便可到我大北朝京~畿。”
女帝默默地看着她,那意思就是:然后呢?请说重点。
李翠芬正待慢条斯理开口,雷九苍上前一步道:
“陛下,微臣揣摩李大人的意思就是,不如在能容纳百人宴席的崇德殿接见东照使节,只有这样,对刺客来说才是最好的机会。时间地点都合适,也好操作,既能在饭食、器皿中入毒,也能直接混进来伺机刃杀。而其他时候,陛下除了上朝就是内宫,他们要潜伏很久才能觅得机会!”
女帝听完,差点在御座上。
——你们什么节奏?能不能不要这么为刺客着想的样子?
另一名武将上前一步,女帝定睛一看,正三品禁~卫将军王艳花,掌管京畿禁~军十二卫的老大,这个女人三十左右,身形高大肌肉匀称,如果不是脸上带疤,还勉强可以算黑里俏。
女帝对她印象不错,“前任”的记忆里她忠心耿耿,但是原则性很强,有事说事,从来不拍马屁说废话。
女帝抬手,示意她讲。
她又上前抱了个拳,道:
“陛下,末将认为此策可行!与其让刺客在暗处不知潜伏多久,还不如引蛇出洞,一举将其歼灭!陛下虽冒险,但只要信公公与末将合力,待布下天罗地网,陛下的安危,末将可拿九族担保!只是,要永绝后患,还得请陛下发~兵南朝才是长久之计。”
女帝听完,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不由埋怨起素未谋面的南朝君主来:
——你说你是不是昏招?你不来惹我,我当然不会主动惹你!可你这样一来,咱俩家都过不成夜夜笙歌的好日子了!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怎么就这样乱来呢?
正苦闷着,小内侍常青又在门外喊道:
“启奏陛下,信公公求见。”
女帝道:
“叫进。”
只见一个四五十岁上下,跟“前任”的记忆里差不多的中老年人走了进来。
他的样子很普通,普通到你看过一眼,第二天再看绝对忘得一干二净的程度。
但是在记忆里,能得到“前任”的信任,并将自己的安危置于他手,可不是普通人。
扮猪吃老虎,说的就是这种人。
信乙进来就弓着背,低着头,行过大礼,嘴上道:
“微臣正四品黄门令信乙,参见陛下。”
女帝一边叫起,一边暗自点头,这人做事可谓滴水不漏,
等级高的内监,只有在正式场合下,对皇帝才自称“臣”。
而作为他这样的亲信,在“前任”面前是自称“奴才、老奴”,就像普通人家的奴仆一般。
女帝以往在御书房接见臣子,都是比较亲信的,只是今天事出突然,有几个平时不怎么关注的武将在。
所以,以前信乙见女帝是口称“老奴”,而今天因为有外人在,便说了场面话。
这就是问题,他才刚进来,一直弯着腰,连头都没抬——是怎么知道这房里有哪些人的?又是怎么推测出该说场面话的?
女帝也没猜出来,但是懒得想了,大概这就是他的能力吧。道:
“大将军和禁~卫将军留下,其余人等暂行退下。”
李翠芬很吃惊,为啥她也要退下?但是见女帝没表示,也就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信乙到底是干什么的?
死士是极度机密的存在。
雷九苍和王艳花都是信得过的人,他们自然知道。
但是文官的职务历来是流水的营盘,尚书令不会当一辈子,打仗的将军却必须将一辈子身家性命都交待给皇家。
女帝让雷九苍将李翠芬的计策告知了信乙。
信乙听后做思索状,沉默不语。
过了一盏茶时间,信乙抬头对女帝道:
“陛下,这一计是火中取栗,端得十分凶险,但险中求胜,也是十分高超。陛下信得过老奴,老奴自当肝脑涂地报效皇恩……”
这会儿就自称老奴了。
女帝摆摆手,做出一副大气的样子道:
“诶,不必如此!信大伴跟着朕也有几年了,无需惶恐。你只需思量思量,王将军与你合力布置,能有几成胜算?”
又做痛心疾首状,当然,本来也有点痛心疾首,道:
“这样的计策,是朕拿性命为你们磨刀啊!你们,可不要辜负朕呀!”
三人齐齐跪下,口称“不敢!”
信乙起身道:
“陛下,老奴粗看之,此策有六七成把握。但容老奴与王将军在这些天细细安排准备,胜算应该会提高到九成。”
女帝点点头,道:
“有十成再来报朕。”
——我不是严苛的人,真的不是强求你们,但这种提着脑袋的事,没法做到万无一失那我就是个死啊!老子不想再穿一次。
捱到晚膳,用得心事重重。姜玄在侧,察言观色,问道:
“陛下可有烦心事?”
女帝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这不是现成的姜子牙么?!不如听听他的意见。
于是正色道:
“隐白,先前听你说征伐南朝之事,颇有见地。依你之见,南朝干出刺杀之事,我大北朝是不是非得发兵以还击不可?”
姜玄从容地微笑道:
“陛下,南朝虽是千年古国,但自身已有倾颓之势,对北朝而言不过疥癣之疾。依臣之见,他使不使这样阴毒的暗杀招数,迟早都会有一仗。陛下不过是顺势而为,替天行道。另外,我北朝根本之患,不在南朝,而在西方。北朝以西,土地极广,大国林立,颇有不弱于北朝者。待陛下征伐南朝之后,还得朝西方细细思量。”
女帝心里根本就没听后半截话,思维已经停留在“迟早都会有一仗”这一句了。
沉默了一袋烟功夫,女帝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长出一口气,毅然抬头问:
“依你之见,这一仗,怎么打?”
这回,无所不能的姜玄居然大大方方答道:
“回陛下,兵事上微臣不懂,烦请陛下另择贤人。”
女帝心里诧异便问了出来:“你不懂?你不是姜子牙后裔么?”
姜玄很茫然,道:“此人是谁?”
女帝心内在抓狂:
——记岔了记岔了!卧槽,尴尬!
面上讪讪地笑了下,点点头猥琐地道:
“就寝吧。”
过了五六天,信乙和王艳花二人又一次秘密求见女帝,阐述了一番设想之后,女帝明白了,看起来的确称得上是天罗地网。
这帮人真的干得出来十成把握的事啊!
——但是,为毛老子还是慌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第二天早朝,女帝下旨,冬月二十五,崇德殿大宴,三品以上王公贵臣齐齐出席。女帝召见东照国使,接国~书,受纳贡。
从此以后,既是武~力震慑它,也是武~力庇护它。
它的国君由北朝指定,不能称帝,只能称王,它的一国之母只能称妃,不能称后。
一切就绪,只待请君入瓮。 冬月二十五的崇德殿,女帝知道了开头,却注定猜不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