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婆婆
她一路开来，开了半夜，兜兜转转，绕来绕去，林一唯也不知道绕进了什么地方。
只知已经远离都市，进了郊外。
山野的夜间，还有蝙蝠在半空中盘旋不去。
夜幕下悬挂着一轮冷月。死白的冷光下，枝桠斑驳的影子交错着投射在车窗上，疏影横斜。
“呀－－－”乌鸦粗噶的叫声尤为刺耳。
林一唯止不住打了个激灵。眼角扫到昏迷不醒的某人，她心下一定，就算他现在昏迷了，人事不省，也好过她一个人呆着。
席斐城，席斐城。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脑中灵光一闪，某位政治大家似乎也姓苏，据说他有个失散多年的儿子近几年才归国，是叫什么名字呢？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再说吧。今晚实在是太惊心动魄，超过她所能负荷的极限了。
不放心睡死过去，本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哪知道，眼睛一闭上，睡意就源源不断地将她吞噬。
“咚咚咚－－－－”迷蒙地张开眼，好尖利的一张嘴对准了她的眼珠子啄下来。
天！林一唯顿时如同机器人一般迅速地直起身子。
细看，原来是啄木鸟在敲她的车门。
她舒了一口气，g市竟然还有这么原始的树林，她竟然不知道。
晨曦初露，跃上翠绿的山头。阳光透过车窗打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用手在眉骨处搭一个凉棚，向远处张望。
远山如黛，浓墨重彩的墨绿色，夹杂着红枫如火，很美。
席斐城脸色白得很难看，眉峰微微蹙着。
林一唯用手探一探他的额头，还好，温度还算正常，没有发烧，否则就麻烦了。
手方抬起，却撞入一双幽暗地探不到深浅的凤眸。
席斐城眉头皱起，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绝不允许女人出现在他三米范围之内，雾淼除外，她不归类于女人之中。
手颤了一下，林一唯故作镇定地收回，没好气地说，“我就是看看你死了没，拜托你，不要浮想联翩，臆测各种不可能发生的剧情，比如患难生情！我对你这种疯子没有一点兴趣。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卸货！”没有说人渣已经是她口下积德，她这是以德报怨啊，有木有？
他淡淡地看着，一声不吭。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林一唯不爽得撇开视线，开始解决自己的早餐。
吃到一半，她终于良心发现，问了句，“饿了吧，吃点东西。”
“我不饿！”伤重之后的声音低而哑，有气无力，席斐城自己都小小意外了下。
林一唯顿时不忍心了，嘴上却是没有一句好话，“不饿也得吃，你要是死在我车上我还嫌晦气呢！”
牛奶、八宝粥、面包，怎么就这么点东西！林一唯敲敲额头，“你喝八宝粥吧。”
他沉默着接过，八宝粥压得他手几乎抬不起来，仅仅是微微一动，便有一阵眩晕袭上脑海，脸色当即更加灰败了，更别说拉开易拉罐的盖子。他现下委实还没有这份力气。
林一唯暗暗歉疚了下，不动声色地开了一罐，递过去，“你自己行吗？”
也许是因为这么一句实在太像是挑衅，他不吱声，也不接过。
天知道，林一唯是真心诚意地在表示关心。大概，席斐城就是明白了，也会拒绝。
病弱中的人，眼睛少了那份慑人的凛冽气势，脸庞秀气晶莹，格外柔和而无害。
“拿着啊！看我做什么，光看着我你就能饱吗？”林一唯将他的反应自动理解为茫然，觉得他这幅带点孩子气的表情，很萌！
她瞬间露出明媚的笑容，眼睛闪动着挖到宝贝的光芒，硬是把八宝粥塞到他手里，把原来那罐替换下来。
席斐城也知道他不能不补充体力，忍着反胃直接往嘴里倒。
后果就是，他的脸色白中泛青，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下来。“喂，你怎么了？”林一唯声音竟在颤抖。八宝粥不会害死他吧？
“我……开门！”他手捣在腹部，看起来难受得不行。
林一唯慌忙拉开车门，然后，他伏在坐垫上，开始吐，搜肠刮肚地大吐特吐。刚喝去的吐了个一干二净，之后呕出的都是些清水，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林一唯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席斐城却开始发抖。
“喂，你可别死啊！！”林一唯声音里快带了哭腔。
看他难受成这样，她也不好过，尤其他还顶着一张左烯的脸。也算是她的错，没听过有人给重伤的人喂八宝粥的。
席斐城睁开眼，瞪她一眼。
哦，还好，还好，还有力气瞪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再忍一下，我马上回来！”林一唯拉开车门，急急地跳下车去，冷不防，衣角被身后之人扯住了。
不明白他的意思，林一唯焦急得很，只得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将他身子扶正躺好。
手在一下一下轻轻摸着他的额上，柔声道，“我就出去一下下，你等着，马上，我马上就回来！”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手上的劲道松懈下来。
林一唯觉着他神智不清的模样可比清醒时可爱多了。
不知道席斐城若是知道了她此时的心思作何感想？
头上的温暖倏地抽离，他霎那间竟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席斐城无力地躺在拉平的坐垫上，刚从腹部翻江倒海的剧烈绞痛中缓过来。
神智时昏时醒，眼帘无力的拉下。
这个女人身上竟然有种让他安心的味道，仿佛遗失了许久，渴求了许久，期盼了许久的宝贝终于又重新拥有。
生病了，连带着内心也变得软弱了吗？渴望温暖，渴望关心，渴望……被呵护，所以，直觉得不想让她离开。
他可以通知雾淼的，为什么不？
是因为二十四年来，花样百出的阴谋，千篇一律满是勾心斗角的日子让他厌倦了吗？所以，有机会的时候，他也想试试看他的人生是不是还可以有什么不同？
无力又倦怠地自嘲一叹，终究沉沉昏睡过去……
席斐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和善的老妇人的脸。
林一唯呢？张了张嘴，没有问出来，她终于受不了，离开了吗？突然之间途然生出一丝怅惘。
“哎呦，小伙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再不醒过来呀，你家媳妇可要把天都掀了！小嫂子，你家那口子醒过来了！”
媳妇？
“好！我就来！”林一唯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笑眯眯地说，“奶奶，可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哎呀，出门在外，谁没个意外呀！那些天杀的抢劫犯，早晚得拉去枪毙啰！也是你家那口子命大，这么重的伤势硬是撑了那么久，遇到老婆子我！你别看我一把年纪，当年谁家有个流血骨折的，都得来找我！哎呀，小伙子嫌我啰嗦了吧！我这就走，这就走！”
老奶奶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唾沫横飞，几乎喷在了他脸上。
席斐城脸色明显更阴郁了。
林一唯把碗搁在一旁，暗暗瞪了他一眼，星眸里明晃晃的“还在人家屋檐下呢！你给我收敛点！”
一转头又堆满了笑容，“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那会嫌您啰嗦呢！我还盼着你和我多待会儿呢，不瞒您说，我也是个学护士的。可我那点三脚猫的本事，和您没法比，我还想着能在您这儿学个一招半式呢！奶奶您就是生在现代，您要是生在以前啊，还不有人请着您去给皇帝老子看病，太医院破格录用您！”
“欸，小姑娘嘴可真甜，真会说话！呵呵！跟涂了蜜似的！呵呵！小伙子，您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啊，你昨晚发高烧，可把她急坏了。她昨儿个可是一晚上没休息，你要是敢欺负她，老婆子第一个不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