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小丫头的确不在了,但她的工具,围裙,周末在这儿做的小陶罐都还在,曹雪到后院去翻了翻,她以前做的雕塑也都在呢,都搁在这儿没带走。
曹雪只把小丫头要走的事情跟大雷说了,原话是这样说的:“联系一下那金什么的,让她过来一趟把她的东西都带走,她搁在这儿的成品雕塑碍眼的很,你联系一下人有没有要买的,要买的话把卖家的联系方式给她,其余也不用跟她说什么了。”
大雷一愣:“金小讴?”
一提人名曹雪脾气就差,挠了挠头皮,有点儿烦躁了:“我管她什么金啊讴啊,我记不住。人我都已经打发了。”
大雷奇怪:“那丫头怎么了?怎么就无缘无故让她走人了。”
曹雪更烦了:“能怎么?我就嫌她烦呗。”就这么个理由丢给大雷了,臭着一张脸往回走,留下大雷不明所以的。
这头金小讴回到家,爬楼梯爬到第三层,忽然就听到从上面下来一溜串的脚步声,她已经极敏感了,抬起头,死命地看着上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两双鞋,两个人,果真就是那两个要债的。
看到他们,金小讴攥着拳头叫:“你们怎么又来!不是让你们再宽限几天吗!”
两个要债的也没昨晚上那么骇人了,脸上都挂了彩,尤其是那个瘦子,手肘绑着白色的绷带。另一个要债的瞟了一眼金小讴:“嚷什么嚷!这回算你们识相!”
金小讴看清了,他的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钞票。
“哪……来的?”她不敢相信。
“问你老相好啊。既然能赚到钱,早点拿出来不就行了嘛,省了多少事儿!”今天这两个要债的明显没那么威风凛凛了,也不知是因为挂彩的原因,还是因为拿着钱的原因,对她也没那么多废话了,拿着钱,与她交错开来,只管下楼梯走人了。
金小讴趴在楼梯口看,看着他们离开,连忙往楼上跑,自家的门关着,她敲了敲,没动静,越发死命地敲:“陈冬你开门!”
门这才打开了,陈冬穿着整齐的衣裳,像是刚刚才从外面回来,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平常他都穿着睡衣在家里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他的毒瘾太大了,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的工作了,整日恍恍惚惚,心神不宁,拿他的话说,日子没了盼头,就那点瘾头是他活着的动力了,瘾一犯,身上那种低烧的疼,才提醒着他还活着。
靠疼来活下去,这人也是不可思议的。
金小讴一把推开他,冲进门,跨到他的房价,掀开枕头一看,没有!
又连忙去扒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捣腾出来,还是没有!
她慌了,走出去,猛地推了陈冬一把,一推,这个男人就倒在了沙发上。
金小讴瞪着眼:“那包东西呢?”
“卖了。”陈东说。
“卖了?!你卖了!”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他的话,立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真得花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再看到坐在沙发上弓着脖子的男人,金小讴疯了,是真的疯了,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怎么可以卖掉!你 不是跟我说你是拿来给自己吸的吗?你卖掉你就变成贩毒了啊!”
说到最后,声音都发颤了,是怕,是慌,是恨铁不成钢。
她能忍自己的男人是个瘾君子,没出息不要紧,就算去大街上要饭也没关系,但有些事儿一旦做了,就全毁了,那么一大包的白粉,她眼睁睁地见过。他卖了,就是从吸毒变藏毒变成贩毒啊。
“不卖,哪儿有钱。”陈冬说话了,说得理所当然的,“你早上走的时候那两个人又来要债了,这是把我往死里逼,我不卖,哪有钱还他们。”他站起来,走回屋子里,拖出了行李箱。
“我们走吧,找其他的地方住,现在就走,我还有钱,咱们再找一个地方。”他把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地全扔进行李箱里,一弯腰,衣服就短了,露出他的半截背来,人已经极瘦了,脊椎一节一节地凸出来。
金小讴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流眼泪:“我被我老师开了。”
单单这一句话,男人的身子就微微一顿,却也没回头,依旧往行李箱里塞衣服。
金小讴说:“你让我借车去接你,跟你一起上车的那些人是谁?”
陈冬没说话。
“路过收费站的时候,他们缩在后面故意戴起帽子遮住脸,你别以为我没看见。”金小欧继续说。
“他们藏在车底下的白粉,我相信你不知道他们藏了,可是我帮你把白粉拿回来了,你跟我说是你自己用的,现在你却卖给别人了,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以后就都干这行当了。”她越说越怕,“那我呢,我跟着你,就要变成一个毒婆子吗?”
她不撕心裂肺的吼了,特别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她忽然想起了曹雪,想起了工作室里的几个人,那些她亲手炼好的泥,想起阳光洒在工作台上,泛着金属光泽的刻刀,那些烧好的陶罐,人偶,勾着草稿的图纸,翻模时空气里旋转的灰尘。
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陈冬终是转过身,抱住她,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但,又能说什么呢?
“我之所以还会跟你在一起,是我还在等你变好……”最后,她埋在他的肩头,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