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到平房的时候,平房里是最热闹的时候,住在平房里的人都起床了,或拿着杯子站在院子里刷牙或仰着头用热毛巾覆在在脸上搓脸,平房里冒着喷香喷香的烟,不知哪家人在做早饭。曹雪进去的时候,正逢有人骑着自行车出来,自行车后头挂着工具包,榔头,锤子,一颠,自行车咣啷咣啷地响,骑车的人朝曹雪多看了几眼,琢磨着她铁定是走错地方了。
曹雪走进院子的时候,大娘正拿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饭站在院子里唠叨她的老公,泡饭里有酱菜,爆炒的花生米,大娘一边用筷子刨着饭,一边唠叨站在院子里搓脸的老公:“今天下午你再被我逮到在跟别人打牌赌钱的话,你今晚上就别给我滚回来了!”
男人不耐烦地犟嘴,大娘又继续唠叨。
大娘就站在门口,堵住了曹雪的路,曹雪挎着纸袋子站在大娘背后,他的老公瞧见了,一愣,挥挥手,示意大娘让一让,大娘一回头,就瞧见了曹雪,筷子上粘着一粒饭:“哎呦,你啊!”一顿,“这……这么早,来找小赵啊?”
“嗯。”曹雪应声,侧着身,从大娘旁边走进去,大娘就闻见曹雪身上传来的香水味。
她也闻过别的女人喷的香水,特别骚,特别冲鼻,就跟她们花枝招展的衣服似的,就跟她们在男人前夸张的笑容似的。曹雪身上的香水味不一样,一闻就知道特别贵。
大娘形容不出这香水的味道,也就这样想,肯定特别贵。瞧着曹雪今天穿的裙子,灰色针织连衣裙,便也觉得肯定很贵,她手里拿着一大袋纸袋,大娘就特别想知道里头装着什么,她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了看,看不到,曹雪已经下了台阶,走到赵年成的门前了。
赵年成的门微微开着,才刚刚出来刷过牙洗过脸,没关上。曹雪站在门外,冲门缝里望了望,隐约瞧见那疯子站在床旁,赵年成正在给他套衣裳,曹雪便直起身子,没再看,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姓赵的,”想一想,嘴巴闭上,抿紧,又开口,“我来了。”
别扭的,又理直气壮的。
赵年成听见了,出来开门,他穿着一件卫衣,牛仔裤,立在那儿,微微惊讶:“怎么这么早来了。”
“早吗?”曹雪扬扬眉毛。
赵年成笑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虽都是在做自己的事儿,却还是若有若无地往他这边瞧,赵年成揽住曹雪的肩膀,让她进屋:“进来吧。”
她走进来,赵年成就把门阖上了,挡住了一群好奇好事儿的目光。
这群目光里,显得最失望的就是大娘了,大娘看着合上的门,白了一眼,嘬了一口筷子,对着她老公哼了一声:“这么早跑来寻男人的女人会好?”
语气到底是讥讽的,扭过身,上楼继续吃早饭了。
曹雪还是第一回走进他的里屋,站在外面看已经看到全部了,真走进来,仍旧觉得小,就两张床,一个衣柜,把屋子占得满满当当,疯子穿好了衣裳,站在墙边翻着白眼看着曹雪,曹雪看他,他就不敢再看了,鸡爪似得是手横在胸前,抽搭了一下。
赵年成把床上的衣服一捞,扔到床头,给曹雪腾出地方:“你坐。”
曹雪没坐,把纸袋子递给赵年成:“你的大衣。”
赵年成接过,把大衣拿出来,抖了抖,准备挂进衣橱里。
曹雪站在他身后说:“你不闻闻?”
“嗯?”赵年成没明白她的意思。
曹雪说:“我穿过你的大衣了。”故意停顿一下,“裸着穿的。”
说得脸部红心不跳,气都不带喘一下。
“……”赵年成没吭声,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放进衣柜,他似乎已经习惯曹雪的套路了,也能接招,“你在勾引我,我已经知道了。”
曹雪一下子就笑了,坐在他的床上,这床硬的很,像是用一块木板垫着的,她坐下去,也不往里面凹。
疯子一声不吭地贴着墙壁站着,像个犯人。
曹雪朝疯子看了一眼,又去看赵年成:“早饭吃什么?”
赵年成回过身,能瞧见她雪白的腿,浅灰色的针织群衬得她的腿更白,她的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笔直得撑着,身体笔直,让胸高高地隆起,是极挺拔的坐姿。
以前见着她,她都是穿着麻布做的裤子的,鞋子和裤头上都粘着土,今天换上了裙子,便觉得她尤其的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