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年成回到租住地时,黄毛也是一夜没睡,见他回来,赶紧看着他的身后,问:“康乐没事儿吧?”
赵年成没说话,走进屋子,瞧见床上还堆着疯子的衣裳,便一件一件收拾起来。
黄毛立在旁边,又问:“在医院吗?我去照顾着?”
赵年成直起身,攥紧疯子的衣服,低头看着,也不知道收起来干嘛。窗边还掉落了两只袜子,也是疯子的,他弯腰拾起来,卷成一团,黄毛还站在旁边等着,赵年成说:“晚上跟我去把衣服烧了吧。”
黄毛彻底愣了,他懂了,一下子说不出话了,笔直地立着,拉了拉赵年成的袖子:“成哥……”他叫,彻底说不出话了。
赵年成皱眉,自是不能不去看黄毛的表情,他把黄毛的手拉下去,把疯子的衣裳又丢在床上,踱步到阳台上,掏了掏烟盒,烟盒里面没烟了,他抽了一夜,早抽完了。
天彻底亮了,田埂一端,送货的火车准时经过,轰隆隆地碾过轨道,一方土地也跟着震动了。赵年成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看着阳台的左面,阳台的水泥边缘上还滴着两滴的血印子,经过一晚,圆圆的血印子已经变成了墨色的一点。
血印子落在赵年成眼里,他的眸子骤然一眯,走上去摸了摸,血迹早就干了,蹭不掉。
他趴在阳台上往下望,疯子应该就是从阳台的左侧跳下去的。
——为什么从左侧跳下去?
黄毛已经走出来了,攥着拳头,抿着嘴,叫他:“成哥……”
赵年成没理他,回过身,看到了阳台上的门。
黄毛发现赵年成的脸是严肃的,赵年成问:“门什么时候开的?”
黄毛一愣:“我回来的时候就开了,不是……不是康乐撞开跑到阳台上去的吗?”
赵年成拉开这扇门,门朝阳台的这一面是破损的,是从外面撞击进去的,怎么可能是赵康乐自己从里面撞开的?
赵年成的声音都开始咬紧了:“去看看,屋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黄毛都接受了是疯子自己从屋子里跑出去坠楼的事实了,被赵年成这一问,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赶紧跑回屋子,想了想,自然先去找最值钱的东西,趴在床边,从床下拿出行李箱,打开,拉链最底层放着一叠钱,都在。他又把行李箱放回床下,站起来,环顾一圈,瞧见了柜子,连忙走过去看,月饼盒不见了!黄毛怕是自己忘了放哪儿了,赶紧把抽屉都拉开来看,找过了,都没有。
“成哥!”黄毛的脸都吓白了,刚一回头,赵年成已经从阳台上走进来了,靠在门边。
“月饼盒不见了,里面的钱……”黄毛说。
赵年成又走回阳台上,趴在阳台的左边往下看,水管就贴在墙壁上,臂力好的人脚一伸就能勾到阳台上。
黄毛慌慌忙忙跑过来:“康乐……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赵年成伏在阳台上没说话,黄毛急了,又问:“有人进来偷钱了?”
赵年成还是没有说话。
黄毛急哭了,倒真不是为了月饼盒里的几个钱,钱不多,不见了也就不见了,但若疯子是被人害死的,那搁谁这儿谁也受不了。
“成哥你倒是说话啊!”黄毛急了,站在阳台上吼。
声音吼得着实响,飘了外面,惹了经过的行人向上张望。
赵年成看了一眼楼上,一把拎着黄毛把他推进去,黄毛一个踉跄,扶着墙壁站好,赵年成也走了进来,阳光从阳台上透进来,他立在后面,背光之处,说:“赵康乐就是自己掉下去的。”
黄毛扭着脖子看他,抿紧了嘴,忍了忍,没忍住,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也到底是十九岁的孩子,抹了一把眼泪:“成哥,你不能什么事儿都瞒我。”
赵年成站着,靠在门上,看他:“那你能干嘛呢?”
“我什么都能干,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黄毛说。
赵年成冷笑:“那你就完了。”
黄毛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脸,不懂赵年成为什么这么说,心里又难过,立在门口看着赵年成。
赵年成靠在门边:“身上有钱没?”
黄毛摸了摸口袋,点头。
“去买早饭,买多点儿。”赵年成说。
黄毛穿着拖鞋站在原地看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想着赵年成一晚上没吃东西,就真下楼去买了。黄毛离开后,赵年成轻合上门,走到四楼,站在402前,裤脚碰到了门旁放着的塑料袋,里面还有吃剩的盒饭。里面没动静,还早,里头三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爬起来的。
他攥紧了拳头,憋着气,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呼出一口气来,站了一会儿,眼睛闭了闭,终是把气吐出来了,转身,下楼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