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快七点的时候护士来给我妈量体温,主治医生也来了,见我在就让我出去一下。
本以为是床位费的问题,可我现在卡上还有打工赚来的一千多,就说等下就可以到二楼计价部把床位费给交了。
“孙院长有交代尽可能照顾姚女士的病情,最近病人出现了嗜睡的症状,我觉得这不是好征兆。”
医学上的事我并不懂,但医生最后半句我是听明白的。
“虽然还不是最终确诊,但是脑生肿瘤开刀后恢复到常人的几率并不高,而且随着肿瘤的长大被影响的神经会增加。我还是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割除肿瘤,免得并发症增多。”
“那手术费要多少?”
“还要进行术前风险评估后才能定,估计要七到二十万不等。”
七……到二十万……
我想我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医生伸手过来扶着我肩膀安慰道:”钱可以慢慢凑一下,姚女士的病情恶化缓慢还是很乐观的。”
可它能乐观到不用进行手术吗?
突然想起,忙问:”手术费有多少能报销?”
对方笑得有些无奈说:”按理说,姚女士现在的治疗跟药品费都不是能够全部报销的,不过孙院长说是戚医生的遗孀,给下了批示。这方面我也不好说,明天我帮你问问吧。”
“谢谢。”我咬着嘴唇说。
等我进去的时候,日常检查已经做完,金姐在一旁见我脸色惨白,就问:”情况不好?”
“嗯。”我点头。
母亲见我来,笑容无邪地凑过来把我抱住。
她的怀里是温热的,也带着一股,怕是上厕所的时候把裤子弄脏了。
好想哭着问她,妈,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爸爸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就算我放弃读大学把学费省下来再把血卖光也凑不齐七万,更不要说七万只是个下限……
即使是例假第一天痛得腰都直不起来时,也没有请过假,只是今晚实在不想去就只想在医院里面陪着我妈。
后来金姐要到走廊抽烟,问我要不要来一根?
我拒绝,借酒消愁只会愁更愁,更何况那东西我并不习惯。
“没有谁天生下来就习惯什么。”她用右手的食指跟中指从嘴上夹离了香烟这样告诉我。
一边吸着香烟吞云吐雾,金姐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等她讲完,才知道是帮我向夜倾城那边请假。
“谢谢。”
“今晚回学校住吧。”
?我愕然地看向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提议。
“心里憋了一肚子的事还住在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面,很容易奔溃的。回学校好歹还有同学陪着你。”末了,她又说:”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我当时觉得”羡慕你”这三个字很是讽刺,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金姐她已经是肺癌晚期,比起我妈来说还要严重些。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年轻,漂亮,聪明,还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她目光迷离地用指尖指着她自己说:”你看看我,看看我的皱纹我的白发,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快点死。”
“还活着就有希望,你的病医生不是一直在治吗?我听说肺癌的痊愈率还是比较高的。”
迷雾中,她摇摇头,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向天上的繁星,幽幽地吐出一句:”死对我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寝室原本是个四人间,但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第四位室友,也就是住在我对床的人,在入学礼前到异地旅游,一家人出了交通事故。
据说是死了,更多的情况,就连有八卦大王之称的张萌萌也不晓得。
其实我是见过她的,高瘦的个子栗色的长发,我妈当时陪着我到新学校在教务处那里拿着录取通知书登记的时候,那个叫李瑾茹的女生恰好排在我前两位。
我妈还笑着说:”背影看着跟你好像呢。”
“哪有?”我侧着身子从旁边往前面瞄,对方穿着一条纯白的吊带裙,侧面的五官线条是柔和的,暖暖的,就像是春天阳光。
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裙子,连笑容也少,冷冷淡淡的只像是秋天的风。
她登记完后就离开了,在门口跟穿着深蓝色外套的人抱怨着八月份的天气像是要将人烤干一样,对方体贴地递给她餐巾纸擦汗说:”还说呢,成绩不好还非要跟着我考过来,侥幸让你踩着狗屎运达标。”
“什么嘛,我也是努力的好不好……”后面的话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没听清,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对方的正脸,直到分配寝室的时候看到校务人员在我对面那张床的铁架上粘着一个名字。
李瑾茹……
偏偏这个名字跟那些背诵过的唐诗宋词一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