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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后。
顾琛从t市的机场走出来。
高大健壮的骨架子,深麦的皮肤,那张英俊带着淡淡喜悦的脸引来不少侧目的眼神。
t市正逢初春,顾琛没有心情去欣赏一路上的绿色以及金黄的迎春花。
他直接去了顾氏在市中心的办公楼。周二,这个时间,罗夏应该已在班上了。
办公楼漂亮的前台接待并不认识他,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一时有点失神。
顾琛开门见山:“我是顾琛,我……”
“……二,二少?”前台小姐花容乍惊,不是说在美国留学吗?
但对方深沉的眼神立刻让她想到了有着同样犀利的boss,赶紧说道,“顾总不在,他在医院……”
“医院?他的病发作了?”
“不是顾总,是罗经理……她羊水破了……”
顾琛脸色乍变:“羊水?她……”
“是啊,顾总陪她在医院……”
“哪个医院?”顾琛的声音乍然提高。
前台小姐吓了一跳:“第二医……”然后目瞪口呆看着扔下行李冲出去的顾琛。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不!进去问个明白!
顾琛在医院门口长久地僵立,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一路上前台小姐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响:
“她羊水破了”……“她羊水破了” ……“她羊水破了”
……
这不是他回来要的结果!不是!
夏夏,怎么可能?
是搞错了吧?是听错了吧?
顾琛终于艰难地迈步,机械地去问罗夏的病房,机械地走向护士指给的方向。
仿佛是昨天,她还对他说:“我答应在你回来之前,在你知道自己要什么,找到自己的幸福之前,我不会转身离开。”
她对他说:“如果你回来,对我的感情一如当初,那么我们就在一起。”
她说:“我觉得,不打扰你们是对的。”
这不是真的,夏夏,我拼命学习的这三年,我努力坚持的这三年,不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
夏夏,你不会这样对我!你承诺过,你答应过!
我回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是为了这个惊吓!
“这位先生,你找谁?”
顾琛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护士,没有说话,转回眼来看头顶的号牌。
她就在里面,顾琮也在里面,一门之隔,可是他却不想进去。
护士等不到回答,摇了摇头,上前推开他面前的门,他看到两张并排的床位,有些乱的被子,然后门被关上。
他慢慢上前,手搭在门把上,却还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里面罗夏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我的孩子还好吗?”
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冰凉。
“顾太太,鉴于孩子目前的状况,我们觉得保险起见,最好给两个孩子做个全身检查……”
“你的意思我的孩子可能……会有问题吗?”
“这个不一定。目前来看,两个孩子状况还是好的。当然,要不要检查还是您和顾先生商量一下。”
“我现在想看看孩子。”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动。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顾先生去看看,作为孩子的爸爸,他肯定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您觉得呢?”
顾琛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滞在那里,脑子一下子空白又一下子缭乱。
“顾琛?……真是你!……你回来了!”
顾琛一双眼没有焦距地放在李响身上。
“怎么不进去?”
李响说着去推门。
门从里面打开,顾琮略带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的背有些佝偻,看着憔悴的样子。
“顾琛,怎么……”
顾琛盯着顾琮,脑子里忽然想起上次李响说的那句玩笑:“你哥算不算?能随意调侃她的,也就你哥了!”
原来……
“顾琛!”顾琮严厉的声音试图喊住转身疾走的顾琛。
李响看着他弓着肩忍痛的样子,急忙说道:“我去追他!”
顾琮呆了一会儿,回转过身来,罗夏看着他:“顾琛回来了?”
“李响去追他了。”
顾琮转脸对一边的医生说道,“我一会儿去看孩子,至于检查,我觉得还是做一做好。”
“那么顾太太的意思……”
“就依他的意见,做吧。”罗夏心不在焉地说。
医生和护士走后,顾琮走到病床前:“你不要想太多,夏夏,顾琛……”
罗夏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抬起脸来,带着勉强的笑意:“他如果要走,就让他走吧。”
“夏夏……”
“求你,顾琮!”罗夏的泪流下来。
李响回来说,顾琛直接去了机场,应该是回了加州。
顾琮连着几天打电话过去,总不见有人接。发邮件,也不见回。
自此后的一年,再也没有跟这边联系过。
顾琮让人查了一下他在学校的状况,回来的人说他学习用功,深得教授赞赏,他多半的时间都在当地一家大公司实习,成绩斐然,深得上司赏识。
顾琛正式毕业的时候发回了学业成绩和相关证书回来,没有片言只语。
他没有回来,顾琮打到账户上的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动过。
顾琮没有办法,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终于有一天跟他来了一个决裂,却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这年的年底,他的强直性脊柱炎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最后终于入院。
他终于给顾琛写了一封邮件,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已不能再支撑公司,请他务必回来。
一个月后,顾琛终于打电话过来:“我这边办完了离职手续会带着未婚妻回去!”
冷冷淡淡的语气,全是疏离。
顾琮艰难地忍着背痛,失望地告诉他:“原来你已经有了未婚妻。……但我必须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夏夏从未对不起你。第二,那两个孩子不是我的。”
顾琛在那边默然不语,然后挂了电话。
顾琮生气地将手机扔到床尾。
罗夏这时进来,手里拿着一捧花。
清雅的百合和热烈的火鹤,中间夹着几支康乃馨。
单调的病房里有了生气,带着百合清幽的香气,仿佛那些消毒水的味道一下子淡了下去。
上次的花昨天才让护士拿了下去。
顾琮看着摆弄着花枝的罗夏,想着上午曹秘书才跟他说的事情,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已经决定要走了?”
罗夏递过来一杯水,看着病床上的人喝完。
“已经联系好了工作,跟那边都谈妥了。”
并没有打算瞒他,公司里的事,有什么是能瞒得住的?即使他现在半身动弹不得,依旧是那只腹黑的狐狸。她在他住院的时候就知道顾琛是一定要回来的,所以已作了各种准备。
“一定要这样吗?那两个孩子需要稳定的生活……”
罗夏将两只彩纸折的有些歪歪扭扭的鹤递了过来,“他们会过得很好。”
她的面容平静,做了母亲后,神情柔和得处处都能看出母亲的光泽:“刚才的电话,我听到了……”
顾琮只能苦笑。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即使他仍然能掌握一些事情,但罗夏和顾琛,早不在他掌控之内。
“真得不能让我见见……”
罗夏的回答是坚决的沉默。
顾琮承认,对于罗夏,他并不是百分百地了解。至少她的坚持,她绝情起来的样子,都不是他能了解的。
两个的孩子,除了她生产的那段日子,后来罗夏刻意地不想让他看望。
并且直率地告诉他:“我们总有一天要走的,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我不想让他们从小就面对失去。”
他无数次想,也许当初他错了。他不该把罗夏扯进来,让她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真得不能,跟顾琛……好好解释一下?”
“现在?”罗夏淡淡地笑。
顾琮在心底叹气。他承认,他现在不再了解顾琛了。他不知道那个弟弟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不相信顾琛就这样放开了罗夏,但是,谁知道他口中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似乎终于如罗夏预期的那样。顾琛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罗夏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没有留罗夏的理由。当年是他把罗夏和顾琛凑在一起。他那时候对桀骜不驯的顾琛已是管教乏力,便将罗夏推到了他面前。
那个时候,他是了解顾琛的,胜过顾琛自己。
他选对了人,顾琛的确是对罗夏着迷了。他觉察的时候不是想着去纠正,而是选择了放任。
他看着顾琛一步步追逐罗夏,看着顾琛一步步走回正轨。
然而对于罗夏,他无疑是自私的。他挽救了自己的弟弟,却将罗夏置在今天这个境地。
而罗夏,这次之所以隔开了多个城市,就是决意要给彼此一个没有回忆的空间。
“夏夏……”他想说对不起。但终于是说不出口。
对不起,是多么苍白乏力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