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买了一块小黑板,挂在厨房外头,有时候她比我早些回家,会顺道儿把菜买了,我进家门的时候就看到她在厨房里忙活,外头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菜单”:西红柿炒鸡蛋,青椒鱿鱼,青菜鱼丸汤。
她还买了粉笔,字是用白色粉笔写的,吃完后让我用红色粉笔打分。
以前她压根不会下厨的,嫁给王冬后学起来的。她做的饭菜是顶普通的了,家常口味,我下班的时候,看着她在厨房里熟练地切菜,下锅热油,就站在门外看着。
她转头的时候看到了我,吓了一大跳,说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吓死我了。
我走上去,给她打下手。
她还买了一方小的木桌,在阳台上放着,天气好的时候会沏茶,搬了躺椅过去,躺在上头看书,有时候我会快她一步,比她早一步躺在躺椅上,她站在旁边无奈地抗议,我伸出一只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小块位置,拍了拍,示意她躺下来,她没办法,只能躺一下,顺理成章就躺在我怀里,我搂着她,一只手空出来帮她翻书,她的脑袋躺在我的肩膀上,我能闻出洗发水的香味。
她仍旧是小心翼翼的。
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扶着我的肩膀,轻声问我,袁石风,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她问出这句,我当真是心疼的。
我摸着她的额头,告诉她,我这般珍视你,怎么还会嫌弃呢?
她的眼睛里到底是泛着眼泪的。
她说,袁石风,谢谢你。
眼泪就滑落了。
我只跟她说了一次我爱你,之后就不再说了。我总觉得这句话,告诉了你一遍,你就是知道的了,再说,就显得随便了。
海里和王冬就婚后,我一点儿也不急,真不急,觉得就等吧。沈炎和陈心订婚的时候来问我,问我是不是这辈子就打算打光棍了。
我笑,也许是吧。
他们不说话了。
我从未抱着失去她的念头度日,我从未万念俱灰,这是我的品行。再苦的日子我都拼过来了,何况是爱一个女人呢?
知道海里的事儿还是李爸李妈告诉我的,打电话给我,说王冬打海里,要离婚,王冬不肯,离不掉。那次,我便是铁了心地将海里带走,请了律师,收集了证据,直接向法院诉讼,王冬被判决离婚的时候,站在法庭的门外,狠狠地看着我们。
对王冬来说,他总认为海里跟他在一起是冷淡的,于是他耿耿于怀,但是他从未发现,海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跟他在一起是一样的,不是她冷淡,而是我们对之前的她都抱有太大的,知道她以前是飞扬跋扈的,所以我们习惯了那样的她,就无法再习惯一个安静了的她。
我想着,海里在我面前永远是小性子的,是撒娇野蛮的,但是在王冬那儿,她学会了安静,学会了怎样去做一个普通的妻子。我错失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她,让她在别的男人那儿学会了妥协和平凡。
这个,是我最为后悔的。
海里会向我提起王冬,开始提起王冬的时候,她还是会流眼泪,她说,她和王冬结婚后就是打算好好过的,可他总还是怀有猜疑。
她抖着声音说,袁石风啊,好像一经历过事儿,一过了年纪,女人就是会变的,很难再像十八十九岁那样了。
她自嘲,说她现在连撒娇都不会了。
所以王冬站在法院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袁石风,都是因为你啊!
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不是因为我。
我曾经是失败的一方,海里选择了和他结婚,论失败,绝对是我。但他无法接受一个退去了激情的海里,他的猜疑,他的不自信,产生了暴力的后果,这些都可以归结为一个男人品行问题。
所以,不要责怪爱情,不要把任何人和事儿的坎坷都归为爱情的无奈,跟爱情无关,你得到了机会,又亲手毁灭了,不关乎任何,有些纯粹是关乎自己的品行。
我和海里结婚后,大多时间她更愿意呆在书房,以前为她买的绿色的地毯早就脏了,破了,我给她买了新的,仍旧是绿色的,材质更软,更大,铺在地上,当我发现她不再会看着书看着书,就会随便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和她已经经历了许多年。
我,在这些年中,越来越坚定,越来越膨胀。
她,在这些年中,退去了一股热情和冲劲儿,安静,文气。
所以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轨迹,当真是相反着来的。
有时候出差,她正逢放假,出差的时候我便都带着她。我跟人谈事儿的时候,她就坐在车里等我,等我谈好事儿的时候就带她去周围的景点逛逛。
她是顶乐意的,性子似乎也就是在那时候慢慢开朗起来了。
所以有些男人,让一个女人学会如何做妻子,有些男人,又会让一个女人知道怎样做孩子。
那回带着她逛街,她的斜挎包挤在我们中间,一走一走,包就挪到身后去了,等她拿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包的拉链开了,再一看,手机和钱包都没了。
多热闹的商业街啊,她拿着包,大叫一声:“袁石风!”
我吓一跳。
她说:“我被偷了!”
我一看,还真是,看了看我手中的公文包,拉链还拉着的,但上衣身侧两个口袋的拉链都拉开了,估计是摸完我的口袋没偷着什么才偷海里的。
她的眼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怎么办!”
我叹口气,说没事儿,证件什么回去补,银行卡我帮你挂失。
她不乐意,人来人往大街上,捏着拳头就咆哮:“都是你啊!”
我想不明白,怎么怪我了?
她愤恨:“我就说我不想逛街了都是你拉我来的!你干嘛要搂着我走啊,挨我这么近我的包都被你挤到后面去了!”
说到这只包,她又怒了,怒凶了,还就哭出来了:“我原先那个包背的好好的,背了三年了都没人来偷我,就是你给我换这个包啊,你自己还拎着这么贵的包,不偷我们偷谁啊!”
说完,蹲下来继续哭。
大街上啊,她蹲我旁边,哭得惨绝人寰的,路过的人纷纷朝我们看。
我把她拉起来:“别哭了,不是大事儿,哭得我闹心。”
她抬手就捶了我一拳,倒是说了:“皮包里还有身份证的啊,身份证是我新换的,上面的证件照…我难得拍这么漂亮!”
我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