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像条狗一样的活着
媒体在肆无忌惮的塑造安谨的英雄形象，说她多么的大义凛然，说安校长能有她这么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女儿是上辈子积的德。说她就是该检举安校长。
他们说安校长贪污受贿，买卖楚天一中的入学资格，楚天一中巨额财产下落不明，他还潜规则下属。前者的证据是安谨亲自交到检察官的手里的，后者也是安谨亲口说的。
原来，“潜潜更健康”也是可以作为呈堂证供的。
安校长的心被安放在了雏家唯一的儿子身上，据说那是医生见过的最强壮的心脏，至少能保证雏田在未来好几十年心疾无忧。那心脏是一个男人捐助的。雏家当然知道那心脏来源有问题，可是在雏田的命和违法的选择上，他们选择了前者，活着才有希望。
摘心的人终究是没能逮到，安谨还依然蹲在看守所里。雏家的人来看过她一次，表示雏家可以把她保出去，也可以送她去国外上学，所有的费用他们都会支付。安谨想走，她想离开楚天，她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可是她舍不得安校长，安校长就埋在安家小别墅后面，要是她不回去看他，他一个人会寂寞的，他都没心了，时间久了肯定就记不得她了。
她说要雏田好好活着，别对不起安校长的心。至少，安校长还有样东西是活着的。雏家最后还是没能将安谨弄出去，好在安谨也没想着被弄出去，倒是没怎么失望。
高美丽，顾司明，江雨，还有那个挖心的凶手，这些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但是安谨知道。
富可敌国的安家总是招人窥觊。
半夜的时候有人进了看守所，隔着门板，从小窗口看着安谨，黑魆魆的眼睛在半夜里格外的寒碜。
来人喉咙破裂得像是公鸭嗓，刺耳，尖锐，冷漠，残忍，“安小姐，你只要把安家在苏黎世银行的密码告诉我，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安谨被吓的瑟瑟发抖，拼命抬着脑袋，忍着眼睛里的恐惧，双手扣在床板边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你不得不相信我，你以为我会给你不相信的机会？”
安谨嘴角扯出一团诡异的笑，单手在床头拍了一下，瞬间整个警局铃声大振。
“你……”男人愤怒了，他恨安谨破坏了规则，这娃子确实是聪明，但是他也不会让她好过的，子弹从窗口飞扑而过，安谨刚意识到危险，弹头就钻进了胳膊里，疼痛瞬间而来。
“安小姐，你还是好好想想的好。”说完在警察到之前扬长而去。
后半夜，对于看守所真的是慌乱的一夜，又要忙着应对上面的突然到访，又要忙着对特警送来的小妞做伤口处理，最重要的是，顾家的人还在旁边等着。
上面来的人安谨见过几次，秋影。从楚天一去的高材生，进了警校成了人民公仆。以前到安家吃过几次饭，安谨一点都不喜欢他，像是现在，安谨对衣服上有标志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好感，她也喜欢不上谁。
尤其是江雨因为卧底楚天一中成功被升职之后，安谨看这个圈子，看不到半丝阳光的缝隙，即使这个叫秋影的男人来回重复了千百遍，上面已经在重视安校长的事，也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就是作为调查的专案人员到访，她也没看他半眼。
安校长说，谁都不能相信。连一个他们认识很多年的女人都能是特警，还是个专门制造证据的特警，安谨明白，安校长说的对，谁都不能相信。
天快亮的时候，累了一个晚上的安谨终于烧睡着了，伤口开始发炎，她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又看见安校长冲着她傻笑，笑着笑着突然告诉她，“瑾宝，以后爸爸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即使是像条狗，也要好好的活着。”
醒来的时候，高美丽一脸母女情深的坐在床边，看见安谨醒来，放下手里看着的一本书，一脸的关爱模样，“小谨，你知不知道你顾叔叔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你弄出来？你怎么可以袭警呢？你不知道袭警可是重罪，要不是你顾叔叔，你肯定还得在里面蹲个三五年。”
安谨脸上寒碜的笑容，有点吓到高美丽，手里拿着书的动作都僵硬无比。对于自己说了半天，而人家就是一边笑一边像是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的模样，任由谁都会被吓到的。
安谨总能给高美丽她不管做什么，在她和安校长面前都是透明的的错觉。
“小……小……小谨”高美丽深呼一口气，心情这才平复了下来，但是想要叫安谨深刻认识到自己被人救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而救自己的人费了多少的力气，自己就算是肝脑涂地的报答也不为过是不可能了，只能说些事实。不过好在，这个事实也够刺激到她了。
“你以后就跟着我回顾家。”
安谨视线平扫过高美丽的脸蛋，高美丽优雅的脸上有种难堪被扯出来的感觉。
010
“你用不着这么看着我，要不是你爸死了，就是你跪着求我我我也不会看你半眼。”
安谨最后还是出了看守所，进了顾家的门，就如高美丽说的，安校长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会站在自己身后，任由你闹腾，任由你肆无忌惮，然后问你，“瑾宝，想爸爸了没？”
安谨想说想了。
进顾家那天早晨，安谨回安家废墟看了安爸，安家房子还在，只是成了个空壳，才几天时间，门口就住了两个拾荒的流浪汉，旁边堆着一大堆发散各种味道的东西，看见安谨，一脸的惊慌失措。
“我们就住几天，等雨季过去了就般回桥洞，不会老是住在这里的。”
安谨绕过他们，到房子后面看了安校长，安校长被埋下去那天，她特意在周围洒了一圈玫瑰花籽，这才几天时间，就发了一小片的芽，那种破壳而出的清新，很有震撼心灵的作用。她坐地上摸着小土包，“安校长，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走的时候流浪汉在收拾东西，安谨瞅瞅破落的安家，视线流连过门口那两颗一到春天就会飞絮絮的树，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其实有人在也好，安校长那么俊美的一个老男人，要是没人陪着，估计会寂寞死的。
“你们有空，就进去看看他吧。他没别人说的那么不堪。”
“我……我们知道，安校长是好人，我们兄弟两家的小兔崽子都是靠着安校长资助出去的，安小姐，他们说的我们都不相信，我们原本是回老家去了，就是听说安校长出事了，过来看看，你也要好好保重，安校长不在了，安家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安谨从来没想过，有天她会被两个陌生人安慰。在她知道安校长其实已经成了她的回忆，除去念想，她在看不到摸不到这么一个在她岁月里源远流长的俊美老男人的时候，有人告诉她，他们也和她一样的惦记着同一个人，安校长听见了也会高兴的，他一高兴，不定就能把自己的闺女忘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高美丽理所应当的成了安谨的监护人，顾家力排众议，在世人的白眼里，收留了安家唯一的血脉。甚至连高美丽，也因为有了安谨这么一个拖油瓶，一下进了顾家的户口本。顾家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占据舆论顶端，不管是辱骂还是责怪，最后，等人们的愤怒慢慢平息，就会一个个的变成救世主，对她表示同情，对她表示怜悯，赞扬顾家的做法，表明每一个人良心还没泯灭。
安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的见到了顾柴溪。他整个人看着似乎是瘦了不少，眼圈有点下陷，他拉着安谨的手，一个劲的重复对不起，顾司明和顾柴源坐在沙发上，一个看报，一个打游戏，不过都是脸色铁青。
顾司明看了顾柴溪一眼，顾柴溪吓得立马松了安谨的手。即使是说过不在意，说过了绝情的话，顾柴溪的动作还是刺到了安谨的心。
顾柴源听见门口的高跟鞋响声抬头看了眼，继续打游戏，“妈，你怎么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晦气。”
高美丽一脸优雅的走到顾柴源旁边坐下，“柴源啊，这算是什么事啊，看你气的，不就是多个人嘛，家里上个周不时还加了四个佣人，也没见你生气！”
顾柴源看了眼顾柴溪，又看了眼顾司明，似乎是大家都不待见安谨愉快到他了。“好吧，反正多个把两个佣人也无伤大雅。”
“可不是。柴溪，你出国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顾柴溪在安谨漠视的眼光里小声道，“我晚点收，我想和安谨说说话。”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回你房间。”高美丽厉声冲安谨道，然后用眼神示意佣人带安谨去楼上的卧室。
顾家住的也是独立别墅，不过比安家的大，二楼是顾柴源和顾柴溪的卧室。安谨住在顾柴源旁边，房间不小，除了里面的摆设破旧了一点，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高美丽倒是想将安谨安排在后面的佣人房，但顾家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过来做客，美丽聪慧的女人不会在表面上给谁难堪，她们都是留在背后戳刀子。
半夜的时候顾柴溪开了安谨的门，安谨第一时间醒来，在看见是顾柴溪之后一脸的防备，身子朝着窗子挪了挪。
顾柴溪眼睛里滑过一片难过，他站在门口，“瑾，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伤害你。”
安谨眼睛里一片嘲讽，“顾少爷，我可不记得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瑾，别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最会变成这样。”
“什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哄我私奔，还是不是故意通知安校长和你那个无所不能的阿姨，还是不是故意要借机羞辱我？顾柴溪，你知道我这十七年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事吗？”
顾柴溪的心，瞬间有种快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他颤抖着问出字那三个比千金还重的字，“是什么？”
“是爱上你。”
爱？她说了爱，顾柴溪一顿狂喜，他就知道，她一直都是爱他的，是爱他的。
但这样的狂喜只是维持了几秒钟，几秒钟以后，安谨把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还好现在不用后悔了，因为我已经一点都不在爱你了，一点点都不。”
“不，瑾，你不能不爱我，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你接着后悔好不好，你后悔也不要不爱我。我以后真的都听你的……”
“时候不早了，你明天去机场我就不去送了。”
“瑾，我是被逼的，你知道的，我不想走，我一点都不想走，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时候不早了，该睡了。”安谨视线上扬，嘴角微微裂开明眸似水，她说，“哥。”
高美丽说的，安谨该这么叫他。
这一夜，安谨终于结束了一场十七岁遗留下来的早恋，她称呼它为早恋，它来得太早又悲伤，在没有了高校长之后，她的生命，再承受不起所谓爱情的痛。在十八岁开始的第一个月里，安谨知道，她该努力去活着了。
如安校长说的，哪怕是像一条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