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伯讲若心受了伤,轮椅上的白三爷放下手中的书卷就赶了过来,他到大厅的时候,看到一个少年缓缓地将若心放在软榻上。
少年看到他,恭敬地让开路,退到了旁边。
“三爷爷……”
“没事的,若心。”白三爷一遍安慰若心,一边轻轻地伸手脱下若心的鞋子,将手放在脚踝处,用手轻轻地捏着,“只是脱臼了,接回来就好了。”
一旁听着的少年低声问陈伯道:“要去请大夫吗?”陈伯摇摇头,“不用,老爷年轻的时候略微通晓一些医术,用得着。”
少年一阵讶异——这个男子顶多只是长自己父亲几岁的样子,看上去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气质让他显得更加年轻,根本说不上老,然而小女孩喊他“三爷爷”,年纪颇大的陈伯居然也喊他“老爷”。
就在他沉思的空当,只听“咯”的一声,脱臼的地方已经接上了,小女孩躺在软榻上,经历了一番痛楚之后,微微有了睡意,失血的脸上开始渐渐有了血色。三爷替她掖了掖被角,一行人才退了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轻声道:“多谢你能把若心及时送回来。”少年道:“此事是因我而起,实在是本分该做的事情,不足挂齿。”
“不知怎样称呼公子?”他转过头望着少年道。
“我叫宁止。”少年道。
“宁公子是京城来的吧?”三爷道。少年心下一惊,虽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出来的,却还是坦然回答:“是。”
“如果公子不嫌弃,今晚就留宿在寒舍吧,恩情还在,不在多少却还是要报的。”三爷说着吩咐一旁紧跟着的陈伯,“陈伯,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容公子住进去。”
三爷说完径自转着轮椅穿过月门走开,少年不好推辞,便跟着陈伯来到了后院。进门时少年就留意到大门上写着“白府”两个大字,只是这白家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是江南富饶之地的繁华之家。院落的设计更是比寻常富人家里精简了许多,却处处透着古朴的书香气息。这种感觉,绝对是刻意难为的,足以显现出主人的素养。
白家待客之道,菜肴也是精致清淡,让人不得不叫好。用晚饭的时候,少年还是没有见到白日里那个女子,只有白三爷作陪,然而白三爷吃饭却是从来都不开口说话,宁止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之处。
三爷用过晚饭之后依旧没了踪影,宁止闲来无事,顺着花径散步。花正是开得灿烂的时候,但是他发现,整个白府园中的花,都以白色为多,其他颜色的花也有,然而同白色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这白府,似乎处处都透着古怪,却又处处合情合理,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山茶开得正好,空着充斥着浅浅的香气,就在这时,微风远远地送来一阵琴音,琴音松透清脆,一听便是由上好的古琴所奏,而操琴者所奏的,正是“蔡氏五弄”中的《幽居》,风很轻,送来的琴音也是时有时无,宁止不自知地朝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明明心中很是想要快一些,然而他却总是怕走得太快,脚步声会掩盖琴音,他是绝对不想错过一分一毫,便走得格外小心谨慎。
等到他能看到操琴者的时候,《幽居》已近尾声,正当他惋叹的时候,紧接着又起了一首,却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目。
琴音中透着阴柔之美,含着无限凄凉。若是有故事的人,只怕都会潸然泪下。宁止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扰。
像是一场无声的礼赞,轻轻地拂落了一地。
琴音落下很久,操琴者没有再奏其他曲目,宁止看过去,她的身背影只是孤单地背对着亭下的湖水,不知在凝望什么。
琴和人的心意总是想通的。
只是无论怎样看上去,她都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原来白姑娘的琴也弹得一样好。”宁止打破沉默的气氛,走过去开场道,“只是这么晚了,你……。”若心笑了笑,“这是今天的功课,下午耽误了作画,就不能再耽误练琴,凡事都是贵在坚持。”宁止听闻,也淡淡一笑:“在下宁止。”
“我叫白若心。” 若心收回停留在水面上的视线,正视他的眼神。
果然和那个人很像,只是,那一缕忧伤仿佛总也抹不掉。
“你也懂琴吗?”若心幽幽地问道。宁止摇摇头,“只是偶尔闲来无事会抚弄一番,若是真正算起来,还是个外行人。”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若心道:“只要有人愿意去懂它,它也一定会让人懂,它也会懂得你。”
“看来,你真的是懂它的人。”宁止静静地说:“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过。”
手指重新放回琴弦上,若心奏了一小段,骤然间周围都充满了悲情,放开手,若心抬眼问道:“是这个吗?”宁止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