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站在病床前，身体止不住发颤，她只能抓紧旁侧的病床栏杆，给自己支撑。
“求你。”那低低怯怯的声音，伴着她摇头的动作直击向济恺心下柔软的一处。
他怔了怔，低头望向怀里那张伶俐的小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别扭的改了口：“叔叔……”
简单的一个称谓瞬间软化了室内濒临凝固的空气，徐嘉宇眨了眨眼睛，乖巧应声，“好吧，叔叔。”跟着，自动自发的拉着他往病房里走，“叔叔陪我玩游戏吧。”
见他赤着脚，向济恺径直将他抱了起来。经过徐念身边时，微微别开了视线。
不管如何，他是嘉宇的父亲，这种血缘天性是不能被任何力量人为阻止的，徐念望着他疏离的背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而在向济恺那里，只觉得今天这遭够丢脸的，所谓的冷血理智原则竟然因为徐念那个祈求的神情就自动作废了。所以他不想面对她，也算是给自己的信心重塑的时间。
向济恺在医院呆到了探视时间结束，在护士再三催促之后才离开。徐念虽然不安，但礼貌上还是跟着送了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她站在他身后，轻道：“谢谢。”
“谢我什么，给你配种？！”他没有转头，声音回荡在空旷无人的走道间，略显讽刺。
徐念看了看电梯液晶板，不知为何，那部电梯一直卡在上层位置，迟迟没有动弹。不过这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深吸了口气，她坚持：“谢谢。”
不管之前如何，起码他没有在孩子面前公然和她撕破脸，所以当得起这声。
这次，他没再开口。听着她缓缓续道：“对不起。”
此时，电梯楼层终于变化了。看着液晶显示数字从7变到6时，向济恺沉声道：“徐念，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靠一句话对不起来解释的。”
话落电梯抵达的提示音随后响起，钢制门板向两边滑开，电梯内炫目的光线涌了出来。夜间医院走廊上的光照很暗，这样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让徐念不舒服的微微闭了眼。
向济恺走进了电梯，光源再次被屏蔽，走道间重回幽暗，徐念却还保持着侧身躲避的动作，僵直的站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回走去。
徐嘉宇所住的这间儿童病房虽然是个双人间，但另个床位却一直没人住，所以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也不怕人多眼杂。徐念回到病房的时候，何恋恋正在帮徐嘉宇掖被角。
听到开门的响动，她抬头看过来，有些心虚的道歉：“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不小心……”
她竟是没有想到，向济恺这样的人也会干出尾随跟踪的变态事件来。
徐念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不用自责。”
她比何恋恋清醒，就是没有今天这遭向济恺也是会出现在她们母子面前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看着何恋恋低落的情绪，她按了按她的肩膀，“别不开心了。”
“那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下啊。”何恋恋只是随便一说，但徐念沉吟了片刻，却正经的开口了，“哦，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吧——”
在病房微弱的应急灯光下，她的记忆飘回了六年前，大四下半学期面临毕业实习期，她得到了去国外联合院校学习生活三个月的机会。
因为是公费交换生计划，学杂费全免，每天还有相应额度的生活费补贴，所以基本没有经济负担的学生们闲暇常常相携外出购物、看电影。当地华人圈不大，却还是有些有能量的人物，徐念她们圈子里有八面玲珑的同学搭关系认识了一位，有机会参加一个名人的生日会。
徐念当晚恰好有时间，同学手里又有名额，就跟着凑热闹一道去了。
这场生日会，除了参与人员都是当地有名的商政界人士外，食物也多精奢，徐念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入场之后就躲在自助餐区狂吃。专注美食的同时也就没提防身后来人，转身时不慎与那人迎面撞上，他手里那杯红酒就这么悉数倾倒在了徐念崭新的红裙子上。
“啊！”短促的惊叫之后，她看着裙上那大片湿濡惨呼，“我的裙子。”
“多少钱，赔你好了。”难得听见的中文，就这么顺畅的从他嘴里说出来。乍闻乡音，徐念心头的不满散去不少，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了彼年刚满19岁的向济恺。
少年那时发型奇特，基本是贴着头皮剃短，只留了薄薄一层仿若雏鸡茸毛的细发。这样的发型，格外考验人脸五官的长相。长的不好就是犯事二流子，长的好了，就自有一份冷冽摄人的气质。
很显然向济恺刚好是后者，所以虽然这货态度一般，但冲着他那张脸和张口的标准中文，徐念也没再打算为难他，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事。”
跟着她转身就要走，却被他反手一把拉住了。
少年不容辩驳的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怔怔看着他不知从哪摸出来支笔，就着她的手掌写下了一串数字，笔触划过掌心，带着些酥麻的刺痒，触电般泛过全身。徐念猛的抽回手，未完的笔触因此拉过一道长长的线条，横过大半个手掌。
徐念的反应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清俊犹带稚气，道：“这是我电话，到时候记得找我结账。”
虽然被红酒泼湿裙子也自觉没到要人赔偿的地步，徐念一转身就将这茬忘到了脑后，直到第三天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你为什么没有打我电话？”迎面的质问让她茫然了，迟疑的反问：“抱歉，请问您是哪位？”
话音未落，那边重重挂了电话，徐念满腹狐疑。结束了当天的课程，回到公寓的时候，看到自己床上多了个大纸盒。上面印着硕大的双字母品牌图案，在同学暧昧的眼神下，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和徐念那天冷餐会上被红酒泼湿的样子很像。但实际上，就光上手的布料质感还有剪裁来看，肯定比她原先那条价格高，更遑论这是个知名的奢侈品牌了。
第二天，又是这个陌生来电，但徐念已经知道对方身份，礼貌道谢，“新裙子很漂亮，破费了。”
“喜欢就好。”向济恺在那端不以为意，跟着发出了晚餐邀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