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悟恒说佛劝少年
云觉寺是一千六百年前的建筑，后朝后代都为他进行过修缮，可是到了兵荒马乱之年，显然连佛门清净地都会受到影响。寺院大门显然是新近漆过的，光彩照人，可是侧面的一些建筑看起来就丑陋的多了，外部的石灰剥落，露出里面颜色不一的石块。两个僧人正在拿着工具仔细涂抹。
院子里面放着一个大鼎，上香的人把香点燃插在里面，所以整个寺院都弥漫着一股子香气。
几个人学着上香的人的模样，也磕了几个头拜了拜，这才向里面走。
殿内的金佛修得气派，微微垂下眼俯瞰着他们，他身下的香案上摆放着水果鲜花和蜡烛。大殿内，两边是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平常人看到只会觉得有几个罗汉凶神恶煞，看了之后心里惴惴的。大殿中央几排蒲团放在地上，方便来人跪拜。一个小僧站在门后面，向香客售卖护身符之类的小物件。殿内静悄悄的，充满着肃穆的气氛。这几个年轻人在路上叽叽喳喳地像是站在屋檐上的家雀，如今一进了这里竟不约而同禁了声，直到从殿里出来，那压迫感才消失了一点。
云禄有私事，逮着买东西的小僧就问起老和尚悟恒大师的下落，问能否给看一看。
那小僧只道老和尚在自己屋子里面做功课，可以帮忙问一下是否要见见他们几位。
“听说你师傅能看过去未来，料事如神，可算到过今天会有人来找他？”没成想云禄揪着人家要问这个问题。
那小僧修为应该还不够，被他这样一抓，有点慌了神色，讷讷地回答：“师傅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几乎每天都有人说要来找他，他不可能每个人就见的。”
“哦，那你去吧，谢谢你啦。”
“阿弥陀佛，麻烦施主稍等一会儿，莫要着急。”小僧人鞠了一躬，转身刚想跑，想到师兄告诉他的，不能慌乱，于是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大步快走去找师傅。
“你刚刚吓到人家了。”季浩源对云禄说，“不过你找那大师是想要他帮你看什么过去未来？我想，这才是你今天过来的真实目的吧。”
“哪有，这只是顺道而已。”
“得了吧，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么？”大家数落着他，笑成一团，“你那花花肠子无论再怎么隐藏人季浩源都能看出来。”
几人笑得豪放，只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位僧人，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时候停下，行了一个礼说：“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佛门清净地请勿喧哗吵闹。无论说话行动都以轻柔沉静为好。”
“是，师傅，打扰了，阿弥陀佛。”季浩源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连忙道歉。
“阿弥陀佛，知之后改，善哉善哉。”然后就离开了。
“这寺院里规矩可真多啊，”云禄感叹了一句，却也是放低了声音，“真奇怪，怎么这礼仪教导都要人沉静稳轻，你们说说这是为何？”他虽然是个浪荡子，可毕竟是大家门户里出来的人。虽不太喜欢束缚的礼教，却也明白尊重别人。
“应该是要人静下心来吧。”季浩源远远便看到小僧人和一个老和尚向他们走过来，“若想锻炼心静，首先要寻求一个清静的环境，让那些还不能免受外界干扰的人更容易找到静的方法。然后便要做到行动上的不骄不躁，安定淡然。”
“懂得挺多的啊？”云禄拍拍他的肩膀，“这也需要忍耐得住寂寞才行，太静了会把人逼疯的。”
季浩源笑而不答。
“阿弥陀佛，老僧法号悟恒，听闻有人来访，所以出门迎接。”悟恒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十分慈祥，但是让人惊叹的还是他厚厚的耳朵唇，这在老人心里都是有福的象征。“大家请随我来。”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微微向下，绝对要将女孩子的眼神躲避过去。
悟恒将他们带到自己的院落之后，请小僧帮忙招待客人，自己却请了季浩源去了别的屋子。
“真奇怪，难不成他还真能看出谁是信佛的，谁是不信的么？”乔慧走到云禄旁边压低了声音说。
“说不定只是随便找了一个人进去，正好叫到了季浩源，等他出来就轮到我们了。”云禄一只耳朵听着小僧讲佛教故事，一边小声回复乔慧。
乔慧虽然好奇，却也没再说什么，一边听故事一边思考。
季浩源随着悟恒进到屋子里面坐下，只听他问道：“施主是来自家中做布匹生意的季家吧？”
“是——”他顿了顿，耐不住疑惑，“您知道我？”
“你出生的时候外面战乱，全家都躲到了云觉寺里。当时你母亲难产，好不容易才将你生下来。不过你母亲身体落了病根，怕是难有子嗣。”他说话也不绝对。
“听闻云觉寺的悟恒大师能知过去未来，怎么说话也这般不确定了。”季浩源是很希望母亲能够再生出一个弟弟继承季家的生意，他自己能够学习医术或者干脆出家。现在，家中所有的责任都需要他来承担，不得不说是痛苦的。
“佛祖有智慧之眼，能知过去未来，我尚未成佛，无法得知。”悟恒淡淡说道，“我只能模糊看到面前的人，过去的和最近的情况，以及我自己的前世。”
“这也很神奇了。”
“这不神奇，若是施主必定能做的更好。我曾对您母亲说过，你是注定要出家的，不过我想，你母亲是不认同我的说法的。”悟恒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椅子上双盘坐好，眼睛低垂也不看他，“只是有一点希望施主能够注意，远离女色，做到静心。”
听他说到这里，季浩源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夏曦瑶的脸，他闭上眼睛，努力将这张脸挤出去。
“我并不贪求美色。”他这样说确实没错，像云禄那种人，若是想从他身上套出点什么秘密，上刑一定是不管用的，给钱也不管用。有些人或许会想到把他灌醉，可是云禄喝醉了只会倒头就睡。不过如果放个漂亮女人在他旁边，不用套话说不定他就会自己将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跟倒豆子一样。
“施主不必回答我，自己心中知道便好。”
听到这句话，季浩源却红了脸，他原本真的没有觉得自己与夏曦瑶之间能谈得上贪恋美色，可是如今听悟恒师傅说了这样一句话，反而显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了。这师傅看起来慈祥柔和，事实上却是绵里藏针，让人心中惊悸却又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不知何谓贪求美色？”他是知道释迦摩尼成佛的故事的，“释迦摩尼菩提树下正处在成佛的关口，魔王波旬派来三个魔女来诱惑他，释迦摩尼一眼便看出她们外表美丽，事实上不过是一堆白骨，未能受诱惑，所以成功成佛。”
“那在你的眼中，女子又是什么呢？”
“可爱的人。”
“既然如此，又如何能说自己不贪恋美色？”
听到这句话，季浩源目瞪口呆：“师傅为何这样说？”
“贪财之人看钱也觉得可爱。”悟恒看他一眼，“若不贪恋，又怎么会觉得可爱？”
“是，师父说得对。”季浩源刚刚说完，却又问，“可是佛有慈悲心，有大爱，难道不觉得人可爱么？”
“慈悲心是怜悯，是同情。”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如何能够做到不贪恋美色，又怎么知道自己达到了不贪恋美色的程度呢？”
“这寺院里的僧人都知道，不能离女施主太近。来自外部的淫邪纷扰会扰乱人的心，所以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远离。然后就是静心静念，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也会很漫长，待日后再与你说。一直等到你看女人就像看一堆白骨一般，就达到了不贪恋美色的程度了。”
“远离？”他听到这个词只觉得心里一痛，想想自己要远离夏曦瑶，就觉得突然抽走了七魂中的三魂。那种感觉，让他有点喘不上气。他是喜欢与她亲近的，甚至于，他教导她，也从她那里汲取快乐温暖的感觉作为回报。
“若是女子穿着美丽暴露或是话语动作轻佻，引起出家人的淫邪之心，到时候是要下到无间地狱受到严厉的惩罚的。所以季施主，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听到外面传来梆子的声音，悟恒站起身，对他说，“不如先吃过斋饭再讲吧。”
“是，多谢师傅。”季浩源跟在他身后，“那么对于女子而言也是如此么？”
“是，你我都是男子，所以都在说男子应如何做。若是对女子说，那么也应该劝诫她们远离男子。”
两人走出去，发现外面的人已经按照小僧人的要求站成了一排，他正在叫他们怎样迈门槛进出门和吃饭的礼仪：“大家哪只脚靠近门，就先迈哪只脚。待会儿进斋堂之后，男施主在东侧落座，女施主可在西侧落座，不可坐到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大家认真的听着，都觉得新鲜，也在跃跃欲试，想快点尝尝斋饭的味道。
只有季浩源有些心不在焉，云禄发现他不在状态，抽空就问他师傅究竟说了些什么。季浩源一一回答了，听得云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想着，可不能让葳蕤过来听着老和尚讲什么佛法。这分明就是泯灭人性的事，也就季浩源那种脑子不正常的会奉为真理，男女若真的互看两相厌，那么极乐世界怎么会有快乐？还好是季浩源先进去了，不然他云禄听了那些话还不气的直接拿桌上的茶杯什么的砸他啊！待会儿吃完饭赶紧走，他可不想被洗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