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顾冉之。
这人玉华认得，是雁鸣山庄的少庄主，说起来，前世他跟这人没少打交道，顾冉之和楚炎是好兄弟，从第一回见面她就跟顾冉之不对付，若不是楚炎从中和稀泥，他们险些打起来。她册封皇后那年的女史也是在雁鸣山庄参选，按照惯例皇后是要亲自来山庄看一回的，为了避免她和顾冉之又掐起来，楚炎特地免了她去山庄这一遭。
重活一世，她相通了许多，其实顾冉之人品没得说，不光年轻有为，还是难的美男子一个，他们拌嘴的经常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大事上，他们两个的意见都是出奇的一致，有时候楚炎不赞同她想法，倒是顾冉之会和她站在一边。
算得上是熟人了吧，不过处在这样的境地，玉华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带着青瓶往后院走去。
“她就是张延年的那个孙女？”待她走后，顾冉之走了出来，问管家道。
“正是。”
顾冉之望着玉华离去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怎么听，都颇有几分故人的气势。”
管家道：“少庄主所说的故人，可是已逝的孝诚皇后？”
顾冉之抬了抬头，轻声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管家没说话，少庄主和孝诚皇后一见面就掐架，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了，管家亲眼见过的就有三回了，只是两人虽然嘴上谁也不饶谁，看的人却也不觉得两人之间生分，吵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他们真的反目。可自从孝诚皇后去世，少庄主就很少说话了，伺候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的，雁鸣山庄整体的氛围也冷了起来。
“有什么意思呢？”顾冉之像是在喃喃自语，“拼了命的要强，最后还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管家闻言退下，他从小看着顾冉之长大，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这个时候，谁都不要打扰的好。
回去的路上，众位贵女就被告知，山庄已经分好了住宿的房间，没三个人一间，听到三人一间，就有人不乐意了，“三个人一间？那能住人吗？”
带着众人往后院走的容嬷嬷冷声道：“这是少庄主安排的，李小姐要是觉得在山庄委屈了自己，大可现在就去找少庄主去要一间单间来，或者就学了那冯家的小姐，下山去吧。”
说这话的正是李大人家的女儿李丹，她只不过是小声抱怨，原本以为自己声音小不会被听见，哪里能想到那容嬷嬷不仅听见了，还点出了她的名字，吓得李丹赶紧闭了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些贵女平日在家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人儿，来到这个山庄竟然受到这样的待遇，心中自然是委屈的，可是刚才在门口上演的那一出还历历在目，那可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呀，雁鸣山庄都一点情面不留轰出去，今日来的这些贵女，家世能比得上冯嫣然的，屈指可数，所以她们再怎么心理不平，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冉之这招杀鸡给猴看，也不算白白浪费。
每一间房门外都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住在这屋里人的名字，玉华找到自己要住的房间，只见上面除了她的名字，另外还写着冯嫣然和吴雪，她不得不感叹，就算她死上一回重生了，顾冉之还是不放过她。
不过也有好处，冯嫣然已经下山了，三个人的房间住上两个人，怎么说都还算是一件幸事。刚推开门，吴雪也到了，她看见玉华，十分热情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话：“玉华妹妹，想不到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那语气，那神态，青瓶在一旁看着，倒像是亲姐妹似的，玉华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相逢即是有缘，吴姐姐还是快些将东西搬进来吧，一会还要去凝烛堂集合。”
大大小小的丫鬟加起来，吴雪带来了八个，带来的东西装了两车，吴雪指挥丫鬟道：“紫菱，快些把我的东西搬进来。”
一边说着又问玉华：“玉华妹妹，你就带了这一个丫鬟怎么够呢？你的东西在哪里，我叫我的丫鬟一并帮你搬进来。”
玉华道：“不用了，我带的东西都在丫鬟手里提着了。”
吴雪看着青瓶手里的食盒，诧异道：“妹妹就带了这些吃食？雁鸣山庄地处郊区，又在山上，晚上很冷的，要是没一两个汤婆子，妹妹怎么受的了？妹妹你若是不嫌弃，我把我的分你一个。”
玉华道：“我是想着如果天冷的话山庄应该会备这些东西，所以才没带，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凝竹堂吧。”
看顾冉之这架势，留不留得住还得两说。
果然，一到凝竹堂，容嬷嬷就开始定规矩。
“各位来雁鸣山庄是干什么的，自然不用我多说，既然来了山庄，就要遵守山庄的规矩，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每位小姐身边只能留一个伺候的丫鬟，多余的带上来的，山庄会派人送下山去。”
此话一出，哀嚎遍地，平时身边七八个丫鬟伺候惯了，只留下一个，怎么使唤得过来。宋芸问道：“容嬷嬷，这里许多事情，一个丫鬟忙不过来怎么办？”
容嬷嬷还是冷冷地说道：“诸位小姐都是有手有脚的，难道离了丫鬟就不活了吗？”
宋芸被说得面红耳赤，乖乖地闭了嘴，不说话了。
“第二，不光丫鬟不能留，从府上带来的东西，除了换洗的衣裳，吃的用的全部带回去，一件不留，你们在这里的一日三餐山庄自会准备，被褥山庄也早已准备好，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小柜子，要留东西也可以，都必须放进小柜子里，晚上吃完饭的时候会有人去检查。如果被查到桌子上床铺上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收掉。”
容嬷嬷话说完，吴雪看了玉华一眼，她心里想着，这个张玉华实在太反常了，辅国公位列三公，论地位还在六部之上，其他府上的就算是庶女也没像他这般只提了一个食盒就来了，更何况她是辅国公辅的嫡女，可现在听容嬷嬷列出来这些条条框框，只有张玉华一个人时最轻松的，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预先就知道雁鸣山庄的规矩？
吴雪从来不相信未卜先知这些，她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蹊跷。孝诚皇后选女史的时候她也参加了，当年她并没有见到张玉华，应该是年纪不够，而且上次挑选女史的时候雁鸣山庄对她们的要求并没有这样严苛。
这让吴雪更加好奇，她想知道是谁给张玉华出谋划策的。来的时候吴雪把冯嫣然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现在冯嫣然被踢了出去，论才情论淑女风范，她都有很大的机会当选，但现在吴雪不这样想了，张玉华看上去行事低调，却是个真人不露相的。
“第三点。”容嬷嬷看见这些贵女虽然很诧异却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多说，很是满意：你们们看到高亭上那口钟了吗？”
顺着容嬷嬷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远处一座高高的亭子上，挂着一口大钟，只听见容嬷嬷又道：“以后要叫你们出来，我不再叫人一个一个去说，到时候会有人在高亭上敲钟，只敲三声，敲钟的人就会从高亭往这边赶来，你们必须要在敲钟人到凝竹堂之前集合。”
玉华住的地方在凝竹堂的西北角，算是最远的地方，她分别目测从钟楼到凝竹堂和从她住的地方到凝竹堂的路程，要想赶在敲钟人之前到达凝竹堂，最迟也要在听到钟声第三声的时候就从房间出来。
“我说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众人齐道：“没有了。”
“都回去收拾东西吧，未时之前收拾好，未时准时吃饭。”
众女都散了开来，回去的路上纷纷小声议论：“不就是个嬷嬷嘛，这么凶。”
“可不是嘛，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现在参选女史，谁受那气。”
“行了，咱们小点声吧，别被人家听见了。”李丹吃了一回亏，她不干太放肆了。
“什么都不能留，呆在这岂不是无聊死了，不是说留的东西不要放在外面就行了嘛？咱们偷偷留点放在柜子里总行吧吧。”
吴雪走在后面，听着她们说话，现在也很想骂娘，只不过她从小受到的教养所致，她不会说这些唠叨抱怨的话，不过这些话她还是听到了耳朵里，她的目光精准地找到张玉华，只见她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跟她那个丫鬟说着什么。吴雪加快了步子回到房间，一开门就去找柜子，等她拉开柜子门的一瞬间，惊呆了，这哪里能算得上是柜子，分明就是一只匣子，除了衣裳，随便放一个汤婆子就满了。
吴雪也不多想，当即拿了五套自己的衣裳塞进去，那柜子就被占了一大半。她又塞了一个汤婆子进去，柜子就全满了。
这时，外面传来吴雪丫鬟的声音：“张小姐回来了。”
吴雪闻言迎了出去，“玉华妹妹回来了？”
“嗯，我来收拾收拾东西。”
吴雪十分为难地说道：“真是不巧，妹妹你来得晚了，那柜子我刚装了些衣裳，就已经满了。”
“是吗？”玉华走过去，一把拉开抽屉，看了一眼，笑道：“这柜子一人一半，劳烦吴姐姐把我的那半腾出来。”
虽然张玉华是笑着说这番话的，可吴雪却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容置疑。吴雪忽然一怔，她这是做什么，她一向被人称做贤良淑德的典范，怎的今天为了一点点的地方就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那是自然的。”吴雪把汤婆子从里面拿出来，“我就是想着试试这柜子到底有多小，你瞧瞧，只放了个汤婆子就再放不下了，看来我是留它不得了，玉华妹妹，你快些将换洗的衣裳放进去吧。”
玉华也不拆穿她，吴雪这样的她见的太多了，平日里表现得宽容大度，为庶女争取一匹衣裳的料子或是几两燕窝，那都是现成的，只需动动嘴皮子，反正都是公中出钱。可一旦有些事情触碰了她们的利益，她们就会露出狐狸尾巴来，吴雪算是道行高的，很快就把自私藏了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吴雪的道行的，不晓得有多少狐狸尾巴会露出来，看来，又有好戏要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