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姚氏收拾的东西大概能装满一马车，玉华只带了几样可口的点心，其他的都留在了屋子里，这几年她在军营摸爬滚打，经常只带一把刀一壶水就上马了，带太多东西，她嫌麻烦。既然是去参选女史，用得着的雁鸣山庄自会准备，她带得多了反倒叫旁人说闲话。
等到了雁鸣山庄，玉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相比之下，姚氏给她收拾的东西已经很是低调了，有的贵女竟然拉了三车的东西。张玉纹张玉梅也没少带。
站在一贵女中间，只有一个丫鬟提了一个食盒的玉华显得十分惹眼，她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那边的那位是哪个府里的小姐？”
“我瞧着像是辅国公府的七小姐。”另一个女子笑着说道。
“她怎么什么都没带？难道堂堂辅国公府到了这般田地了吗？”之前说话的姑娘掩着帕子笑着说。
“就是。”
玉华算是来得早的，她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看着马车一辆一辆的进来，有些贵女已经站不住了，靠着丫鬟不住地抱怨：“这是什么破地方，怎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此话一出口，就有很多贵女纷纷附和，平时都在府里娇生惯养的，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这些贵女只怕从来没站过这么长时间，体力都有些不支了。张玉纹张玉梅也有些站不住了，玉华还好，适应了一段时间，她和这具身子磨合地不错，现在她的意志能够轻松地驾驭身体了，多年在外的军营磨炼，站这么点时间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辰时一到，雁鸣山庄的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只听见他高呼一声：“时间到，关门！”
“轰隆”一声，山庄的门缓缓合上。
张延年说过，务必要在辰时之前到达雁鸣山庄，看来这里的规矩是极严格的，错了时辰，只怕就和女史失之交臂了。
果然，大门刚合上，就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马车停在门外，“快开门，吏部尚书家的马车到了。”
吏部尚书？还真是有来头，玉华跟此人打过交道，说他老奸巨猾一点都不为过，行事谨小慎微，不过，他的那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狂妄自大，谁也不放在眼里，这车夫上来就自报家门，可见平日里也是张狂惯了的。
山庄守门的侍卫道：“时间已经过了，你们回去吧。”
“什么叫我们回去吧？”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侍卫没说话，那女子又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时吏部尚书家的马车，车里坐的都是尚书家的女眷，这可都是来参选的，要是耽误了参选，你就是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外面僵持不下，就见兵部尚书的嫡孙女吴雪站了出来，走到管家跟前盈盈一拜：“管家，冯家妹妹误了时辰，还望管家网开一面，放冯家妹妹进来吧。”
那弱柳扶风的身子往下一拜，看得人骨头都能酥了。
吴雪平日里就跟吏部尚书的嫡女冯嫣然交好，她为冯家的车马求情也算说得过去，不过她今日出头，也有自己的计较，里布挑选女史，定然是要德才兼备的，进了雁鸣山庄，她们的一举一动不晓得有多少人在暗中观察着，她这样为冯嫣然说好话，不管是谁说起来，都要为她加上一两分的。
玉华笑了笑，雁鸣山庄是什么地方，那是开朝皇帝御赐的皇家园陵，字开朝以来，历届女史的选拔都在雁鸣山庄，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小小丫头竟然也敢跑来撒野，胆子也是够大的。若是在随便其他一个山庄，以吴雪兵部尚书嫡孙女的身份，谁都愿意卖他一个人情，不过在雁鸣山庄嘛……
人家领的是皇上的圣旨，办的是皇家的事，区区一个尚书，还没放在眼里。玉华嘴角扬了扬，有好戏看了。
管家站在高台上，闻言十分轻蔑地看了吴雪一眼，冷声道：“吴小姐这是在命令奴才吗 ？”
虽然口上说着奴才，可管家此刻的神情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一个奴才说的。
吴雪一愣，她这般放下身段，不过一个管家，竟然敢这般小瞧自己？可是她一向一贤良淑德的形象示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内心表现在脸上。
还不待吴雪说什么，管家又接着道：“吴小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一句话说的吴雪面红耳赤，指甲险些掐进了肉里。她欠身道：“吴雪受教了。”
管家好似没听见吴雪说话一般，直接从众人身边走过，吩咐外面的侍卫：“把门打开。”
冯家的女眷一喜，那赶车的马夫“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就要赶车往里面走，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何意？”说话的是刚才在门外叫骂的女子，只见她穿着浅碧色的翠纹百褶裙，头上的金钗好似不要钱似的插了七八支，眼角都快翘到鬓角去了。
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来看，这女子应该不是嫡女，若是嫡女，当家的主母肯定不会让她打扮成这样出门。
“四天前我们就发了帖子，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要在辰时之前到达雁鸣山庄，你们来迟了，也就不必再参选了。”管家朗声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玉华猜测，此人怕是在军营受过训练的。
“我们就迟了这一会！你这人怎么——”
那女子还要叫嚣，后面马车车帘一掀开，一个声音打断她的话：“三妹妹，休得无礼。”
她穿着一身紫色的鲛绡裙，头发上只斜斜地簪了一支羊脂玉的木兰赞，面容清丽无双，跟吴雪一样，又一位清秀佳人，这就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冯嫣然。
之前一直在大声嚷嚷的是庶女冯嫣红。
“三妹妹不懂规矩，还请管家不要同她计较。”冯嫣然正应了她的名字，嫣然一笑道：“早上母亲收拾东西多耽搁了一会，我们紧赶慢赶，想不到还是慢了一步，下次嫣然一定会注意的。”
平时在府里，冯嫣然就是这般八面玲珑，她晓得怎么样把话说得婉转好听，而且至今她都没有失过手，她觉得把姿态放得低一点，管家就会网开一面。
管家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冯小姐不必多说，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似冯小姐这般没有时间观念的，就算我放你进去，也是选不上女史的，趁早回家去吧。”
这话无异于是在打脸了，很多之前还在嬉皮笑脸的贵女此时才真正有了危机意识，她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没有时间观念，在府里的时候同样都没把说好的辰时当一回事情，她们庆幸自己来的早，要不然此刻被挡在门外挖苦嘲笑的，可就不仅仅是冯嫣然了。
冯嫣然一阵面红耳赤，纵然她平日里再怎么贤良淑德，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以前从未碰见过这样的状况，哪里还能沉得住气，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碎了，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几欲哭出声来。
“你……你凭什么说我选不上，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冯嫣然咬牙道。
“那不如冯小姐去请令尊告诉皇上，让皇上另请高明吧。”看得出管家不想再多说话，吩咐侍卫道：“关门，后面来的，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冯嫣然帕子一摔一跺脚就上了马车：“你给我等着！”
大门关上的瞬间，留在里面见识了管家手段的这些贵女就安分了许多，雁鸣山庄一个管家都如此，可香而知雁鸣山庄的庄主是有多牛。
看着管家从眼前走过，玉华轻轻笑了笑，管家这是在杀鸡给她们这些猴看。青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小姐，这个管家太厉害了，咱们以后要小心点了。”
玉华又笑笑，没说话，她倒觉得这个管家和她的脾气挺像的，当年在军营的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没有时间观念懒懒散散的士兵了，说了几次都他们都不当一回事，她就抓了几个典型，发他们三天不许吃饭不许睡觉，训练一切照常，有不服气的找她来说理，她也不同他们废话，凡是来求情的一起罚，自那次之后，楚炎手下的兵就彻底改掉了没有时间观念这个毛病。
楚炎登基之后，他手下这批士兵都做了羽林军，负责保卫皇城，她还没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偷偷溜出宫去找他们喝酒，说起被罚的事情，他们都笑着说在军营的时候他们最害怕的不是楚炎，反而是她。
“刚开始我们是不服气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女的管，多憋屈呀！”被她罚得最惨的蒋青说：“后来我们是真服你，真心的，皇后娘娘，你坐上这个位子，是拿命换来的。”
那晚她喝多了，后半夜楚炎找来，带她回到坤宁宫，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楚炎皱眉，她便知道，楚炎不喜欢她往外面跑。
刀剑舔血那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在后宫歌舞升平才一年，她就丧了命。
真是怀念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段日子啊。
“小姐，走了。”青瓶推推她，玉华回过神来。
“走吧。”
她一抬脚，就看到转交处有一个男子也在看她，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淡淡一笑，翩然而去，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