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些事情，原本不该劳烦祖父，但此事牵扯到三婶，七妹妹又失了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事情既然出了，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给七妹妹讨一个说法。”张少宣不是硬碰硬，而是在三房的事情上，如果要让祖母主持公道，定然会包庇三房。
虽然张延年也偏爱幼子，但多少大儿子二儿子也是他的骨肉，又是常年伴君之人，只要把证据拿出来，总归不会处理得太过分。
赵氏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她瞧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心头忽然没了之前那般有底气。
“把府医带上来吧。”
张延年听了前前后后的经过，眉梢也微微皱了皱。
这府医是夫人娘家的人，是张延年的岳父推荐过来的人。因着这一层关系，张家对这府医寻常也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仅如此，前些年夫人还出钱给府医在外头买了一间民宅。这些张延年都是知道的，张家不缺这几个钱，只要夫人高兴怎么都行，他也从没说什么。
可如今他居然敢对孙女的病情不管不顾，最终延误了病情害得孙女失忆了！
如果府医是尽了力七姑娘还是失忆了，那他二话不说，可是白白吃着府里的饭拿着府里的银钱不看病，好不容易请了去还误诊，那张家留他还有何用！
“老爷明察，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不顾七姑娘呀。”府医一把鼻涕一把泪，“昨天奴才去看过七姑娘，也开了药，那边三太太快要发动了，跟前离不了人又匆忙赶了过去，那之后奴才一直在三太太那边，好在三太太母子平安，这府里上上下下就奴才一个府医，难免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奴才并非故意要耽搁七姑娘，实在是三太太这边离不了人啊。”
赵氏心知此刻老太太不好出面，这府医又是自己娘家人，而且平日里没少替自己办事，赵氏早就将他视为自己人，她自然不想府医出事。
于是她开口道：“父亲，府医在府里勤勤恳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媳妇生孩子也真是不凑巧，赶上了七姑娘生病，府医忙着照顾我们母子，竟是耽搁了七姑娘。好在七姑娘是个有福的，命也算保住了，如若不然，媳妇这一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
姚氏看了她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不适合说话。
张少晨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三婶分明就是在为府医开脱，他转脸就对旁边的府医道：“那我问你，三婶生下六弟之后身体可还有什么不妥？”
府医道：“三太太生下小公子以后体虚了些，其他并无大碍。”
“当时产婆奶妈嬷嬷丫鬟可都还在？”张少晨步步紧逼。
这么一通毫无干系的质问，直让府医摸不着头脑，只得句句如实回答，“都在。”
“三婶房里这么些人伺候，你是嫌她们伺候得不周到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三太太跟前还是离不了你？”说到这里，张少晨看了张玉华一眼，这口气他一定要替玉华出了。张玉华也瞧见他了，忽然就笑了笑，两个梨涡浅浅的，直看得张少晨难过。
张少晨话里有话，若是府医承认那会三太太跟前还是离不了他，少不得要叫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府医急着撇清干系，急道：“离……离得了，离得开……”
张少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既然离得开了，为何青瓶第二趟去请你的时候你不来！”
直到这个时候府医才反应过来张少晨这是挖了一个坑让他往里面跳崖，他实在没想到会着了道，过了好半晌都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张延年原先只以为七姑娘生病的事情凑巧是跟三媳妇撞上了，二者只能选一他自然觉得孙子重要，可是听府医这么说完，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就连老太太瞧在眼里都有些后怕。
“那你为何不去给七姑娘瞧病？”张延年怒道。
“老爷明察。”府医本就干了缺德的事，这几日他也惶惶不安，思索良久，他还是决定弃卒保车，事情闹到这个分上，三太太自身都难保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府医，于是他开口道：“七姑娘房里差人来的时候奴才本来是要去的，可是三太太却说七姑娘成日里只会生事，能有什么要紧的病，还说挑在这个时候生病忒晦气，所以三太太叫小荷去同青瓶说，打发了青瓶回去了，奴才根本没见到七姑娘房里的青瓶。”
府医这么一通话，叫赵氏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却是怒火中烧，她实在没想到府医会撕破脸把自己供出去，当即道：“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又岂是那样的人？”
这话一出倒是外面站着的下人们互相交换了颜色，都有些讥笑赵氏不会做人。
“是不是胡说八道，只消将青瓶带进来问过便知道了，当时是谁将她打发了回去的。三太太今早嘱咐了下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七姑娘房里第二趟来人的时候三太太还没生，若不是三太太心中有鬼，为何又要这般画蛇添足。”
张延年气得手有些发抖，他指着赵氏问：“他说的可有假话？”
“父亲，媳妇冤枉呀。”赵氏此刻还想嘴硬，“这么些年儿媳妇膝下只得了两个姐儿，便是三爷房里，庶出的也都是姐儿，三爷嫌弃媳妇生不了哥儿，常年在外，不顾我们娘俩的死活。”
赵氏姿色上差了几分，但胜在此刻还不算太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手到擒来，而且深谙转移话题之道。
她抱着儿子跪在地上，哽咽道，“媳妇怀这一胎着实不易，怀相一直都不好，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管府里的事情，若是知道七姑娘会因此落下了病症，媳妇便是这个孩子不生了也要将七姑娘治好。”
此时赵氏哭得梨花带雨，一旁奶妈看她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生怕她一个抱不稳把孩子摔了，老太太一听赵氏这话，嘴里喊着：“苦命的儿呀，都怪我那混账的儿子，叫你们娘俩遭罪了这么大的罪呀。”
场面别提多感人了。
张家三爷的事情张玉华多少知道一些，辅国公育有四子两女，长子次子和大姑奶奶是张延年的原配所生，三子和二姑奶奶乃是续弦赵氏所生，另有第四子是庶出，举家在蜀地安置。这个三子张勇因为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荒唐的事情犯下了不少，每次都是两个哥哥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残局。原想着长大了娶了媳妇会收收心，然而恰恰相反，坊间传言辅国公的三子成日里花天酒地，早上从这家青楼出来，晚上从另一家进去，家里老婆孩子死活完全不管不顾，为数不多的回家的时候就是找老子娘亲老婆伸手要钱的时候。
张延年听了这些话，又看夫人和三媳妇抱成一团哭得正伤心，面色也缓和了不少，叫丫鬟分别将两人扶了起来。
张家在京城的几个哥儿媳妇里面，属二房程妍出身最好礼数最周全，大房姚氏出身商户之家，三房赵氏家中也不怎么显赫，两人差不多，但姚氏深知自己几斤几两，行事素来低调，再一看赵氏不自知还行事张狂，姚氏是瞧她不起的，这会赵氏只不过哭了几声就叫张延年心软了，她的心思也微微起了变化。
就算她自己不争什么，也要为玉华争一口气。
她瞧了瞧自己这几个儿子，先前只知道他们会读书，还怕他们没什么心眼在外头吃了亏，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她的儿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一旁坐山观虎斗的张玉华也有同感，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了，她这三位哥哥必然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三婶生孩子固然辛苦，但玉华生病难道就好受吗？”张少晨道：“既然青瓶第二趟去的时候府医已经得闲了，三婶为何不让他来为七妹妹瞧病呢？”
赵氏索性开启泼妇骂街的模式，“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呀，可怜我的孩子才出生一天就要遭此羞辱，七姑娘是你们的妹妹，我的孩子也是你们的弟弟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母子！”
张少晨一向都知道这个三婶无理取闹，没想到她能这般瞎掰扯，横竖都是自己有理别人理亏，自己管不住丈夫就觉得整个张府都得让着她。
这边张少晨还没开口，张少宣却面带微笑道：“三婶生的孩子的命是金贵的命，七妹妹的命就不是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