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棺材中的女人和男尸
灵堂很静，只有烧纸的“嗤嗤”声……
柳池烟独自端坐在肃穆的灵堂一角，整个身子埋在一座宽大的木椅中，窗棂外树枝摇摆的悉悉索索作响，显得格外瘆人,空旷的灵堂寂静的诡异，一股凉气阴森森……
“铛铛……”一阵刺耳的锣声响起。
紧接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灵堂外道：“太太发话了，今个夜里就请四姨娘守着灵罢，您自个儿当点心……”
“铛铛……平安无事了……”锣声渐渐远去。
打更人的喊声，将怔怔出神的柳池烟惊回过神，身子如针刺般微微一抖，浮出一丝凄笑，抿了抿红唇，颤抖地站立了起来，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道白帘子晃晃悠悠横在眼前，帘子那头便是老爷的棺木，棺木盖子还没钉死，明儿出殡才盖棺。
柳池烟突然感觉那漆黑的棺材令人毛孔悚然，下意识再次抿了抿已经变白的唇，颓然坐回了宽大的椅子中……
低下的眼神触到袖边的一溜白圈，里面新娘绸袄的红袖子隐隐露出……身边一木柜子上镶嵌的大铜镜子，耀出一丝贼亮的光线，侧眸望去，镜子里浮现一张年轻娇媚的面容，肤白如雪，未施粉黛，只是昨日那满头红翠，今儿钗环全无，鬓边一朵白花，但在这朵白花的映照下，这张脸比昨个嫁娶过来时更加娇柔无比。
“嗖嗖……”一阵冷风夹带着些许雪花飘来，白帘子忽闪了几下……
柳池烟下意识朝那边望去，忽然隐隐听到有动静？
紧张不已的她，紧咬着嘴唇，眨了眨眼睛。
“嗯嗯……”一声轻细细的声音传来，来自白帘子那边。
冬日里的大雪整整下了三天。
小镇上家家闭门谢客，街道上一片清冷。
莫府内宅子中，瓦房石板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下人们不停地清扫着，竟抵不过不断飘落的雪花……唯有打更声一遍一遍在雪中传递着。
府内一处精致的院落中，满院子腊梅映衬着白雪，原本是好看极了，只是少了一些生气，显得格外凄凉。
“坠翘……坠翘……这死丫头又跑哪儿疯癫去了……”
天还没黑下来，太太若邪便躺下了，屋子四角摆放着古铜暖炉正将热气源源不断地吹向软榻。
此时，她舒适地躺在柔软馨香的被褥里，肥胖的手指不停地抠着牙缝，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隔着层层幔帐呼喊着贴身丫鬟。
“死丫头，偏偏这会子不见了人影……坠翘……”
“太太，老身在呢，有何吩咐？”一个婆子闻声掀开青紫色厚厚的棉帘子探头道。
“坠翘死哪儿去了？唤半晌也没见个人影儿？”太太显然有些恼了，支起一侧身子，怒声道。
“回太太，傍晚前，看到那丫头穿戴一新，笑眯眯朝院子外走去，老身瞧着新鲜上前问了问，说是给老爷生娃娃去呢……嘻嘻……这傻丫头可真傻……”婆子咧着嘴答道。
“哦，你下去罢……”太太闻言怔了怔，打发了婆子。
“是，太太。”婆子应了声，躬身福了福，转身掀开棉帘子退去。
望着婆子离去的背影，太太的睡意似乎全无，索性翻身坐了起来。
无声的雪花漫天飞舞，窗棱外一片白茫茫。
半晌，太太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皱起了眉头。
忽然，青紫色棉帘子被人掀开，一阵冷风夹带着碎碎的雪花飘来，露出二姨娘尖尖的瓜子脸，堆着一脸笑容，边跺脚边扑打着浑身雪花，滴落的满地水渍。
“太太，这早就睡了？”二姨娘说着扭身坐在了身旁的木椅上。
“大雪飘着，这天甚冷，早些躺着舒服呢。紫凤，你这会子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二姨娘掩嘴笑道：“那是自然，我寻思灵堂那小贱人这会子不是冻死也吓死了吧？太太您这法子着实高啊，恁大个灵堂又冷又怕，单就她自己守着灵，怕是找那死鬼去了呢……”
太太闻言得意地翘起嘴唇，冷笑一声：“哼，小贱人……嫁进来刚拜了堂，洞房还没入，老爷就蹬腿闭眼了，整个一丧门星呢，留着也是祸害。”
“谁说不是呢，老爷纳小，方圆几百里旁人都不敢应承，唯这小贱人胆子不小，不就是眼红咱府上的家产么……老爷说走就走了，剩下咱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呜呜……今后这日子可咋过呢？”二姨娘装模作样掉下几滴泪水，偷眼朝太太望去。
“没门！老娘我还治不了这小贱人，老爷已去，看她依靠谁，用不了几日，瞧我怎么把她赶出门！”太太两眼愤愤透着恶光。
二姨太望着太太有些扭曲的脸，心里一喜，忙趁热打铁道：“太太啊，我们几个姐妹儿可全都指望着你了，这小贱人落下了脚跟，那家产不就被她割去一份了么？”
“罢了罢了，不用你在这里旁敲侧击，谁要是抢了老娘的财产，老娘绝不会坐视不管！哼！这会子我倒是想去灵堂瞧瞧呢！看那小贱人还活着吧？”
“太太，不劳您亲自前去，差个下人过去瞧瞧不就行了？”二姨太挑着眉说道。
于是，打发了外屋的丫鬟红儿，前往灵堂瞧去。
灵堂内。
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从白帘子那端传来，且越来越清晰，吓得柳池烟身子如筛糠般抖动个不停。
闹鬼了？
柳池烟此时目光呆呆，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嗯嗯……”又一阵清晰的声音传来。
“鬼……鬼……来人……”胆战心惊的柳池烟，两腿一软，拼着全身力气喊叫，怎奈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四姨娘……四姨娘……”忽然灵堂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夹杂着急促的喊叫声。
柳池烟闻言，一阵惊喜，终于有人来了，颤巍巍地扶着椅子稳住了脚跟。
“四姨娘………我是太太院里的红儿，太太差我来瞧瞧四姨娘……”红儿拍打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随手将描着菊花的白油布伞放在门边，冲着柳池烟躬身福了福。
因四姨娘昨个才嫁进莫府，必是许多人都不相识，红儿才先自我介绍一番。
柳池烟见有人来，神经紧张地压根都没听见红儿说什么，只是见一眉清目秀女子，清爽淡雅，显得有些贵气，只当是哪房姨娘。
“那……那……”失魂落魄的柳池烟，一条胳膊朝着白帘子抖抖地指点着，嘴里含糊不清道。
“四姨娘，咋吓成这模样了？莫非就你自己个在这守灵？”红儿见只有四姨娘自个儿，颇为惊讶地问道。
“棺材……棺……”柳池烟此时顾不上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指着白帘子对面。
红儿见状，悠然走向白帘子，边走边说道：“哦，许是四姨娘才来，还不熟悉老爷，有些惊怕呢，若是熟悉了……”
红儿淡定地边走边说着，突然止了口，脸面倏地变了色。
“嗯嗯……”棺材里又传来声音。
红儿惊愕地望着柳池烟，连连后退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四姨娘……这，这是甚声音？老……老爷不是死了么？”
柳池烟使劲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臂膀，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嗯嗯……老爷……你咋了吗？恩呢……”
白帘子那头，又一声传来，且听的真真的。
“啊……天啊……这，这不是傻……坠翘的声音么？”红儿惊的瞪大了双眼。
“谁？”柳池烟颤抖地终于说出一个字。
“是……傻丫头……咱……过去瞧瞧……”或是听出了声音，红儿且不那么的害怕了，为了壮胆，她拉起了四姨娘的手，拖着走向白帘子。
俩人步伐踉跄地缓缓走到白帘子跟前，红儿一把将帘子扯向一旁……
“啊啊……”
帘子那边的情景一下将俩人吓得同时大叫一声。
红儿扔下四姨娘的手，拔腿就跑……
柳池烟终是吓坏了，直直望着眼前的一幕，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
“诈尸了……诈尸了……”狂奔出门的红儿，一路跌跌撞撞朝着太太的院落奔去……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一头闯进青紫色棉帘子屋里的红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放肆，不懂规矩，甚事，如此慌张……”
正在和二姨娘喝茶聊天的太太见状，愤然地冲着红儿吼道。
“是……”
红儿喘着粗气朝太太和二姨娘草草躬身福了福。
“快说！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太太蹙着眉头又问道。
“诈……那个老爷……诈……诈……”红儿吓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掐着衣襟道。
“诈啥了……快讲，瞧你那怂样……”太太一脸愤然地喝道。
“诈尸了……老爷诈尸了……”红儿煞白的小脸惊慌地说道。
“诈尸……啊……”一旁的二姨娘闻言，目光直楞，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手里的茶壶“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床榻上的太太，腾地跳下床，三步两步蹿了过来，朝着红儿一巴掌扇了过去，将红儿打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子。脸上顿时留下几道鲜红的五指印，甚是恐怖。
“你这个蹄子，看我撕烂你的嘴，竟敢胡说八道，老爷躺在棺木中，何来诈尸？”太太掐着腰，气呼呼地骂道。
“太太，您……你赶紧穿上衣服罢，别冻着了。”二姨太突然惊愕地直直盯着太太小声说道。
一愣神的功夫，太太忽然觉悟到什么，低头朝自个瞧了一眼，顿时满脸发红，原来竟忘记自己裸着下身呢。
“快滚！”精明的二姨娘此时反应极快朝着红儿厉声喝道。
红儿闻言，转身逃去，竟忘记了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