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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卿丝雪
灯火阑珊68
3007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

虞袅袅自窗外收回目光,斟了杯茶,慢慢喝下。

这几日除了练舞就是看书,不是身上酸就是眼酸,且每日……伸手抚着肚子。长夜还在漫漫,女子挣扎不过两秒,便就开始行动。

大司空府很大,她不知道厨房具体位置在哪儿,只是白天闲转时见到过,有些头疼的望向天空。

使劲搜索白天的记忆,厨房……厨房……好像是穿过一个亭子,过一个人工湖,然后呢?袅袅眨了眨眼睛,并未想不出个所以然。

本想放弃,可肚子实在是难受,最后还是踏出了房门,依着记忆的路线慢慢寻着。

府邸亭子多,她实在记不得是哪个亭子,又恍然记起那个亭子旁边似乎有几棵海棠树。当时她看到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呢,怎么府里偏偏只有这处有海棠树呢,只不过她没多想就走了。她循着记忆去寻,也不知几个折转,到了无香亭外时,却见亭内有人。

映着月光,她看清了亭内的人,瞬间有一丝诧异。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大概是鉴镜亭练舞那天吧。

此时的宇文邕背靠着亭栏,两条手臂搭在栏杆上,闲适慵懒的抬头望月。听到动静,宇文邕淡淡扫过去一眼。

虞袅袅正要说话,他那一贯低沉却散漫的声音传来。

“你都逛了半个府邸了,怎么还在此处?”

“我……”袅袅脸色涨红,欲反驳不能,笑了一声,“你这府里景色不错,我四处转悠转悠咯。你不也有这兴致,独自赏月,享半刻清闲宁静。”

宇文邕未再多说,轻笑一声,径自落座。石桌上只有一个杯子,宇文邕自酒壶里斟出一杯,却只拿了酒壶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杯却依旧孤零零摆在那儿。

清冷的夜遥遥映着月辉,月牙白的银纹锦袍,不灿烂,不夺目,却名贵绝伦。平日里看起来简单甚至粗俗的一个动作,他做来却平添几分风雅不羁。袅袅想,世上还有没有一个人能这般风雅不羁。

她撇了撇嘴,或许那杯子里的,是叫自己喝?

女子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不……”

话还没说完,恰好前方四个婢女手捧佳肴步履整齐进亭,四个填漆托盘上各是一道小菜,呈列至桌后四个婢女行礼告退。硬是将她的后话堵在了肚子里。

宇文邕抬头,等着女子的下文。

袅袅眼睛一亮,笑嘻嘻提裙入亭,“我不走,我来陪你说话。”

如此一来,那不会喝酒几个字便顺其自然的成了这样。然而她落座后,笑意突的一顿,似是觉得不可思议,指着精致的菜肴,磕磕巴巴的道:“你,你……”

“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堂堂司空府虐待人。”宇文邕轻轻瞥了她一眼,用银箸夹了油蒸豆腐吃。

袅袅自然是乐不可支,管他是为了名声还是什么呢,有好吃的就行。当下便捏着筷子夹了清蒸剁椒鱼头,久违的辣味充斥口腔,自舌尖传至各个感官,她差点大叫三声好。

“刚来的时候我就是想不通啊,为什么每天的饭菜都很清淡,后来问了才知道原来咱们司空大人竟然不吃辣。原本刚刚进亭时是抱着将就的心态,谁知道竟有这么几道辣菜,很合我胃口,真是意外之喜啊!”她笑弯了眼,左瞧瞧右瞄瞄,最后夹了油煎雪玉虾,“是不是合欢那丫头多嘴的,不过也谢谢她了,今天晚饭用的少,这会儿真是撑不住了。”

“会吃辣不见得有多能耐,能吃苦才是本事。”宇文邕笑睨去:“所以你是想去厨房偷吃?”

女子倏的抬头,顾不得嘴里虾子还没吞下,转了转眼珠子,“什么偷吃啊说的这么难听,我是准备做几道菜,放它个几把辣椒进去。我真替你们觉得可惜,不吃辣的人,这一辈子,舌尖是要少多少种味道!”

“人生的味道,又哪里只是在舌尖上。”低沉的声音,淡淡的说。

“人生啊,”袅袅弃筷用手剥虾皮,剥好了顺手就往宇文邕盏里放了一个,再剥给自己吃,“人生这东西太深奥了,越去想,越能发现有太多的东西不能明白。”

宇文邕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袅袅看了一眼,琢磨着道:“我以为像你们这种高贵的皇族人,只要负责一件事情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怎么,难道不是?”

“什么事?”

袅袅笑着眯了眯眼,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低头看一眼清亮的酒色,依然放在桌上。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宇文邕抬起手臂时,玉壶上雕嵌的青鸟似是要展翅高飞,酒液自弯弯的壶嘴里似一股水流稳稳落入他的口中,明明隔着半臂的距离,他又闭着眼,那酒液却一滴都没往外洒。

清而缓的水液碰撞声,几不可闻的吞咽声,随意却自然的饮酒动作。女子一时看的痴了,只见宇文邕慢慢睁开眼,一瞬间,似有万丈光华在他眼中流转。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猛然回神,低头就去吃虾子,嚼着才发现还没剥皮,她不动声色的嚼烂,吞下。

风吹树梢发出漱漱声响,夜是清凉而静谧的。

“因为你救下了我,所以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几天我也没从来没有问过。”她打破沉默的气氛,略抬眼打量宇文邕的神色。

宇文邕淡淡笑了下,挑了挑眉。

袅袅呼了口气。

“我虽然什么都不会,可是只要你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以还你救命之恩。但是在这之后,你能不能……送我回齐国。”

声音越来越小,宇文邕还是听清了,没有立即接她的话,静看她一双又大又亮的眸子满含期待的盯着自己,宇文邕言非所问。

“怎么不说自己是周国人了?”

“你从来也没问过我,”袅袅咬咬唇瓣,“为何这样笃定我不是周人?”

“都说了本姑娘是周国人,你们还不管不顾的尽说些污谇,你们这样欺辱老百姓,你们王上知道么??”宇文邕似笑非笑,“你们王上?”

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跤似的,袅袅只觉得尴尬无比。她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宇文邕没记错一个字,心细如斯。

她轻咳了两声,拿过桌上杯子把玩,“周军残暴,毫无人性,可能我内心深处是极度憎恨周人的,当时虽想谎称自己是周人以求获救,可到底一出口还是漏了底细。”

“恰好,我也十分憎恨齐人。”

袅袅默了一瞬,“我憎恨的是残暴不仁滥杀无辜的周人,更痛心,我们齐人还与你们周人勾结,引狼入室,迫害自家同胞。”

勾结了什么?她以为宇文邕会问,然而人家只是淡淡扫过来一眼,遂以肘支桌,把玩手上玉壶,不发一言。

袅袅撇撇嘴。

“湖上都有兵士巡逻,周军越界入村,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如果长驱而入,除非齐军得了谁的命令,当做没看见。”

似见尸骨堆,血成河,袅袅心里一窒,抬手就将杯中酒饮尽。

辛辣刺喉,她忍不住连连咳嗽。

“齐人周人不都是人?同样生存在天地之间,血色也并无不同,为什么你们周人可以这样的滥杀无辜,视人命为草芥?而你们这些,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得权者,竟然可以视而不见……人心冷漠如此!”

宇文邕抬头,认真的看着女子。

“只要是我的吩咐,你就全力以赴?”

……激愤的心情还没平复,她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闷闷的点点头。这话是自己说的没错,怎么,他终于要说出他的目的了吗?

“那好,明日随我进宫。”

“进宫?……”袅袅腾地站起身子,手腕碰在桌沿疼的她龇牙咧嘴,正要查看,一只手伸来。

宇文邕自石凳上站起,高大的身形似一堵可以任人躲避风雨的墙,他拉过袅袅的手腕轻揉起来。

“这样不仔细,女子该有的温柔和规矩,半点不见。”

袅袅挑了挑眉,不确定他刚刚是不是笑了一下。他的手掌温热,力度极轻柔,就像对待一件很珍视的宝物。

宝物……?

心一惊,袅袅倏的抽回手,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子背对于人。

“男女授受不亲,大司空知人所不能知,却也能犯。”

“你是女人?”宇文邕摇摇头。

袅袅狠狠一愣。

“小姑娘。”宇文邕负手离去。

“我……”

清风曼妙拂过发梢,直到宇文邕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收回目光。

这人忒会顾左右而言他!就没有一次是正面回答过的!

“玉面狐狸!”

冷月清辉遍撒一地,女子慢慢双手互环,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分外孤单寥落。

我到底该怎么办?

翌日。

日起日落,这一天对于袅袅来说格外的漫长。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宇文邕来到幽兰阁外,袅袅才重重叹了口气,盼了一天,终于可以进宫了。

合欢陪着她走出房间,宇文邕闻声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