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欢做了个梦。
梦里，她换了个样子，果真明珠无暇。
可大概是她改变的太迟了些，那人终究将深情许了旁人，她明明受万人爱，可心尖尖上的那人，却生生被人剜走了。
翌日，北宁城里，天气极好。
南方的天，较之上元更显柔软，连阳光也是软的。
及笄对姑娘家人而言，是个天大的日子，寻常姑娘一旦及笄，没有正当理由是要即刻出嫁的，可路欢这般大了，竟连个就媒的都没有，路氏夫妻嫌弃女儿丢人，也没什么替她庆祝的心思，早早开铺子去了。
父母照顾铺子，弟弟进了学堂，路欢一人睡到太阳照进屋里，才悠悠转醒。
毕竟是生辰，她没什么刺绣的心思，也不好意思去缠着洛雪，准备上街采买些小礼物送给他。不想竟在外头遇到了领着个小丫头在此处闲逛的许红衣，正一脸不奈的等着她。
路欢是商户女，许红衣却与她不同，据说是上元京中哪户人家的庶女，因身体有恙在北宁休养。原本是普通的休养，却因遇见了洛雪不愿离开。
许红衣十分喜欢洛雪，洛雪却只与路欢交好，根本不爱理她，自然许红衣与路欢交恶。
街口正被太阳晒着，路欢对着阳光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原不准备与许红衣打招呼，却被她给叫住了，“听说今天是你的十五生辰？”
路欢点点头，没说话。
许红衣皱了一下眉头，抱怨，“明明是个吊丧脸，洛雪到底中意你哪里了，居然还说什么明珠蒙尘……”
生辰毕竟是大日子，又碰上及笄，路欢无意与她纠缠，听许红衣说话刻薄便想离开，哪知她竟叫住他，“我瞧见洛雪不知何顾进了千金楼，你知道他不爱理我的，你不若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整个北宁，谁人不知千金楼是流氓地痞的最爱，老实人家心里最痛恨的地方。
洛雪寻常并不喜欢千金楼那种地方，现在也不是千金楼的营业时间，他去那里做什么？
“你所言当真？”
许红衣冷笑，“我骗你做什么，亏得这会儿不是营业时间，想来他是有什么事，只是那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去看看？”
路欢的眼睛被阳光刺的发痛，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反方向的千金楼去了，洛雪无顾不会去千金楼那种地方的。他一心惦记着与自己兄长的久别重逢，这会儿却偏偏去千金楼，难道是他那位神秘的兄长有问题？
思及此，路欢加快了步子。
北宁城也不大，她这般走着，竟没一会儿就到了千金楼外头。
这里在北宁城偏北，附近都是商铺，开门时间也与千金楼一至，这会儿一整条街都关着门，路又也看不到人，十分安静。
路欢在大门外头的牌坊下立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太安静了。她有些害怕，又后悔自己只听了许红衣的几句话就跑过来了，这地方这么偏僻，根本就不与正街在一条线上，除了来此地寻欢，寻常人不会来这里的。
许红衣一个姑娘怎么会看到洛雪进了千金楼，她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路欢准备离开。千金楼里的吃喝嫖赌之人太多，她不想跟这些人有所接触。
可她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地上有一条珠蕙吊坠她是认识的，那是她前年送给洛雪的，偏偏掉在这里。这样亲手编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样，所以……洛雪果真进了千金楼。
她再不想其它，转身便往千金楼里钻，洛雪不能出事……
千金楼里这会儿并不营业，十分安静，几层的高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大门也不上锁，左右这地方也不会有人敢来行窃。
路欢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鼻翼间满满的都是刺鼻异味，她熏的难受，只好拿帕子捂着口鼻想去找洛雪。
可好几层将近百个房间，她便是找到晚上，也未必找得到人。
路欢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对着空气道，“可有人在？”
“洛雪？”
“阿雪？”
没有人回应她，眸间看到的只有一地酒器碎物，或是男女散落在地的衣服，她看的心惊肉跳，因为紧张一张脸都白了，“阿雪，你应我一声可好。”
路欢叫了几声没人应，不知道要不要上楼，偏偏在这种时候听到了几句奇怪的歌声：承君一诺不言悔，岁岁年年几春夏，问君耶，君不答，浅笑饮罢……眉目如画……
奇怪的不是那歌声，而是唱歌的人，竟是洛雪的母亲洛晓言。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可再一细听却又不见了。
洛晓言既然在千金楼里，那洛雪也必然在此，她看了眼大堂一侧的楼梯，最终还是爬了上去。
等上到五楼的时候，她终于隐约听到了动静，正在这层楼的某个房间里。
终于听到人声，路欢大喜，“阿雪，是你吗。”
她的声音不大，可整个千金楼里太过安静，因而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有什么撞击声，路欢一下子跑了过去，却在想敲门的一瞬间，那间发出撞击声的屋子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戴了面具看不清脸，她只感觉那人气息紊乱，一双眼睛腥红的要滴出血来一般。
她原就害怕，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更是紧张的呼吸都没有了。
那双眼睛与她对视，路欢脑子都空了，可他背后传出来的那阵细碎的歌却一下让她回了神，是洛晓言。
洛晓言的声音太诡异，细碎又绝望，而且那调子让路欢的血都冰凉冰凉的，“姨。”
路欢想要进得屋里去，可那人挡在门口，哑着嗓子道，“滚！”
一个字，竟让路欢有种被人放在烧烤架子上烤着的错觉。可洛晓言的声音太过细碎，又透着绝望，让路欢根本没办法听而不闻。她直视着那神秘男子的眼睛，突然握着拳就往里闯，在那一瞬间，她根本什么都没有想，也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