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伤害自己，来成全别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
——第二日清晨，刚下早朝。
“皇上，公主她…不愿意进食。”太监禀告道。
白卿闻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微微抖动的双拳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洛儿她怎么了，是胃口不好吗？”
“回皇上，是……长公主殿下。”太监言罢，抬头偷偷的瞄了一眼白卿的神色。
白卿顿了顿，随即又坐了回去，语气淡然：“随她吧，饿不死便可。”
说完，便继续批奏章了，眸色毫无波澜，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是。”太监心里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个白墨公主真是可怜。
年幼时随父亲征战沙场，帮助父亲夺得皇位，如今却兔死狗烹，如此凄惨……唉！人各有命，希望她吉人自有天象罢。
——金碧辉煌的公主殿。
“公主殿下，皇上听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应啊。”贴身婢女芸初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是不是，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通告了？”
“不会的。”白墨嘴唇干裂且苍白，面如土色，“皇兄若是真的在乎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白墨很了解白卿，他做事从来都不会拖延，说一不二。
但也正是因为太过了解他，他不闻不问的举动，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甚至，让她连安慰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白墨有点儿想哭，但是理智告诉她，应该为自己再做点儿什么。
毕竟，眼泪这种东西，什么用都没有。
“公主……”芸初从小就跟在白墨的身边，自是知道白墨此刻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一朝圣旨，抹去了山盟海誓，拆散了青梅竹马。原本恩爱两不疑的两人，现在见了面都得绕道走。
“也罢，本宫有些闷了，要出去一趟，你就别跟着了。”白墨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是。”芸初俯身恭送。
……
大殿外。
天色如昨日一般依旧是灰蒙蒙的，地面上也有昨日未干的雨水。空气中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不知是因为连夜的雨，还是别的什么。
“公公，帮我去通报皇上一声，就说……”白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监给打断了。
“公主殿下请回吧。皇上说了，他今天谁也不见。”太监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珠微转，闪着精光。
——皇上可真是了解长公主，知晓她以绝食，来抗拒和亲的法子行不通，定会亲自来御书房找皇上，便叫他来殿外候着。
这不，不出一刻钟人就到了。
“公公，你就帮我通报一下。”白墨有些为难地咬住下唇——哥哥他，竟连与她见面都不愿意了么……
太监依旧是摇了摇头：“还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老奴。”虽然他也很同情她，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因此违逆一国之君。
到底，这还是皇帝的天下。
只要坐上那龙椅，连战争都可以当做儿戏，更何况他区区一介奴婢的命儿呢？
白墨抿唇。
难道，就这般无功而返？
白墨遮掩在袖口里的双拳紧握着，转身走出了几步后，顿住了脚步，突然回头朝大殿跪下。
“公主殿下，您这是折煞老奴了，快起来吧！”太监忙去扶起白墨。
“本公主要见皇上。”她的声音虽然嘶哑，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决。
不管如何，她绝对不答应去和亲，除非让她去死！
“公主殿下，你别再为难老奴了！这地上可是潮湿的紧，当心着凉了，快起来吧。”
太监的眼底闪过一丝同情，却又感到有些许为难。
白墨微微垂下眼睑，面上的神色看不真切，话语却不容置疑： “请公公转告皇上，若他不见我，我便跪而不起！”
隔着半边厚厚的宫墙，却隐约可见那抹倔强的身影，她眸子里的坚决与倔强，刺痛了站在远处，萧叶的双眼。
年幼时的誓言，仿佛依旧历历在目——
“萧哥哥，墨儿长大娶你好不好？”幼小的白墨看着萧叶，傻傻地笑着。
那时的她，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萧叶眸子转了转，抿了抿嘴道：“才不要。”
“为什么？”白墨水灵灵的大眼睛眨着，眸色里带着无尽的委屈与不解。
“你天天舞刀弄枪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萧叶刻意地顿了顿，假装嫌弃地说到，“除了本公子，还有谁愿意娶你？”
白墨噘嘴：“萧叶你耍我！哼，本公主还不愿意嫁了呢！”
萧叶微微一笑，眸子里是如狐狸一般的狡黠，面上故作惋惜道：“唉！看来府里的银耳羹和冰糖葫芦，只能本公子一人独享咯！”
风拂过。
小小的她咽了咽口水，眸子亮晶晶的，脸色有些红，却还是故作理直气壮：“算、算了，本姑娘勉为其难就嫁给你了，但你得包我一辈子的冰糖葫芦哦！”
萧叶没说话，但嘴角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显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的墨儿，总是能那么容易的，牵动他的心。
此时，彼时，誓言如是美好，岁月如此安详。
轻轻拂过面颊的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有个叫做爱情的种子在春天里萌芽。
但是，无论它曾绽放的多么鲜艳夺目，总会有凋零的那一刻。不是么？
……
萧叶眸色柔和，嘴角微勾，随即渐渐淡了下去。可惜，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
萧叶走了过去，站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白墨看见眼前的人影，抬眸，见到那一抹恍惚如旧的青衫，有些许错愕。
“公主还是起来吧，别着了凉。”萧叶蹲下身扶起她。
她顿了顿，挣开了他的手，冷声道：“萧将军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萧叶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向来知道，她很倔，从来不愿意向别人或者是命运屈服。
这是她的优点，亦是她的缺陷。
“非见不可么？”萧叶到底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白墨抬头，勾唇轻嘲不答反问：“将军觉得，本公主会愿意乖乖去和亲么？”
不，她从来不会。
心下已是了然，萧叶眼帘微垂，静默了片刻，抱拳行了一礼，无言进了大殿。
白墨看着萧叶远去的背影，闭了闭眼，却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那种，唤作伤心的泪。
什么时候，他们竟已如此疏远了？也许一切，早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吧。
……
正午时分。
老天竟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之势。
豆大的雨珠打在白墨的头发上、面颊上、衣服上……
不到几息时间，白墨就已经被雨打得睁不开眼了。她感觉有些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却已经麻木了。
也罢，现在，她的生与死，还有谁会在乎呢？
说到底，她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啊……
雨愈下愈大。
窗外的雨已成了一座雨幕，溅起阵阵尘埃，打落了枯枝残叶。
芸初看着竹窗外滂沱的大雨，有些担心。公主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如，自己还是去看看吧。
芸初带着伞，四处寻找着，御花园、玉竹苑、甚至是茅厕，白墨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了个遍。
问了好几个人，却都一无所获。
“芸初姐姐可是在找长公主殿下？”一个青色衣裳的小丫鬟朝着芸初走了过来，还端着一盘糕点。
雨很大，大到只不过四尺的距离，她都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庞。
“妹妹知道公主在哪里么？”芸初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眸子里满是焦急。
“我是皇上身边换茶水点心的丫鬟碧色，刚才路过大殿的时候，看见公主殿下跪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姐姐还是快去吧，以免长公主殿下着凉了。”
雨色朦胧，芸初的心却蓦地揪了起来。匆匆的向那宫女道了一句谢，便奔向了大殿的方向。
公主她……为什么会跪在那儿？难道是因为和亲的事儿？
不，不会的。
公主那般高傲的人，怎么可以放下尊严屈膝求人，她不允许！
恍惚间，芸初的眸已溢满了泪。
雨带着凉风，星星点点的打湿了她的衣裳，夹杂着芸初的思绪与那几丝微不可察的愠怒。
所过之处，只余下一丝朦胧的烟云。
……
大殿门口驻守的太监，因为下雨进了内殿。
雨依旧在下，风飒飒地吹着。
雨滴被风吹得斜打在白墨的身上，身子和衣裳都已经湿透了，就连头发也在往下滴着水。
其实，就这么离开了，也好……
白墨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掩盖住眸底的绝望，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砰”地一声，她倒下了，倒在了大雨滂沱的那个正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