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殿外，阴影处，凤颜姝看着远去的那抹摇摇晃晃的身影，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手中王皇后赏的那支七尾凤衔珠步摇。
“回去吧，外面有些冷。”
流霜点头，扶着她返回广德殿。
宴会正欢，但王皇后却一眼看见了从殿门不动声色而入的凤颜姝。
心头一惊，突然不安起来，怎么回事？！她怎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猛然转头，视线狠狠剜在橙玉身上，橙玉浑身一激灵，张了张嘴，就见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跑进来。
一眼跌入萧问月担忧探究的目光，凤颜姝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歪头一笑。
萧问月也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端起酒盏仰头饮尽。
那小太监对着王皇后耳语几句，王皇后顿时脸色大变，她起身，勉强笑道，“本宫突然有些乏力，要回宫歇歇，玉贵妃就留在这帮本宫主持吧。”
玉贵妃心中有疑，起身福了福身子，“是。”
一个不知从何处挤进的小太监对正与同僚畅饮的凤远程耳语几句，后者眉头一皱，匆匆找了个由头出了广德殿。
广德殿外，王皇后背对众人，凤远程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慧兰见他出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老爷……”
他抬手，止住沈慧兰的话音，打眼一扫，就发现凤颜溪不在，一颗心顿时冷了半截。
“臣，凤远程，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回身，神色复杂，一个眼神，立刻有小太监弓着身子快不过去，对着凤远程耳语几句。
“左相大人，陛下有召，还请随本宫走一趟吧。”
“是。”凤远程听完那小太监的话，冷汗几乎湿透后背衣衫。
片刻便将丝竹管弦之声远远甩在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御书房而去。
凤颜溪发髻散乱，裹着一件外衫狼狈的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身子抖个不停。
凤颜姝等人一进去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凤颜溪急忙跪行几步去拉扯凤远程的衣摆，低声抽泣哭喊道，“父亲，救我啊父亲！”
“你来了。”庆帝青着脸色一边系着衣带一边缓步从屏风后出来，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痛哭的凤颜溪，直接坐在了龙椅上。
“臣，凤远程参加陛下。”凤远程踹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凤颜溪，掀起衣摆行了大礼。
“臣妇，沈慧兰参见陛下。”
“臣女，凤颜姝/凤颜雪参见陛下。”
庆帝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凤颜姝，又收回目光。
“陛下。”王皇后福身一礼，衣摆曳地，施施然越过众人站在了庆帝身旁。
“臣女无状，惊扰陛下，罪该万死，但还请陛下看在臣鞠躬尽瘁，愿为天启死而后已的份上，饶她一命！”
“父亲！”凤颜溪不可置信，怎么能这样！不可以，不可以！她已经……不，她差点就成了陛下的女人啊！
凤远程怒斥，“闭嘴！”他看向阖眼的庆帝，强忍心痛和愤怒，跪行几步，“臣会将凤颜溪送往静安寺苦修，今生不再返回京都，请陛下恩准！”
“父亲！”凤颜溪尖叫一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后果，她猛然转头看向凤颜姝，“是她害我，是这个贱人害我！父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能送我走啊父亲！”
“你给我闭嘴！！”凤远程陡然睁大双眼，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凤颜溪吞噬。
“请陛下恩准！”凤远程深深叩下。
庆帝终于睁眼，他看了眼王皇后，“此事，就交给皇后处置吧。”
说罢，拂袖离去。
凤颜溪失魂落魄的跌跪在地，整个人就像被抽走神气的提线木偶。
王皇后居高临下，“左相大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老臣明白。”凤远程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十岁，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气。
王皇后看了眼已经起身的凤颜姝，红唇勾着一抹冷笑，由橙玉搀扶着离去。
刚才不知所踪的清霜不知何时出现，站在了凤颜姝另一侧。
“混账！”凤远程扶着金砖的手微微颤抖，他猛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凤颜溪脸上，脸色涨红，怒发冲冠。
凤颜溪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成左脸的一倍。
“老爷！”沈慧兰惊叫一声，扑过去将凤颜溪抱在怀里，“静安寺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让溪儿去那种地方！溪儿是我的命根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们母女一块去了，也省得在相府碍你的眼！”
凤颜溪将头埋在沈慧兰怀里，一下子找到依靠似的，放声哭嚎，“母亲！母亲！！母亲救我！我不能去静安寺啊！我不能去！！我若去了，这辈子怕是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你了！”
沈慧兰眼眶发红，“溪儿也是你的女儿啊老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沈慧兰自嫁入相府，自认是任劳任怨，不肯让你因后宅多分一份心，专心仕途，你就这么对我？！这么对溪儿？！”
“闭嘴！给我闭嘴！”凤远程手指都气的发抖，“你问问她，你且问问你的好女儿！她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沈慧兰闻言低头小心捧着凤颜溪的脸，“溪儿，溪儿，母亲苦命的溪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母亲，母亲为你做主！”
凤颜溪哭着摇头，此时御书房已经没了外人，门也被紧紧关上，显然是留给凤远程处理“家事”的。
“做主？！呵！”凤远程被气笑了，“你的好女儿，居然去勾引陛下爬龙床！简直不知羞耻！更是被侍寝的嫔妃亲眼撞见！”凤远程胸膛起伏不定，“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货色！若非碍于我，早就将你当成刺客打杀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哭丧？！”
“什……什么……”沈慧兰也吓傻了，眼泪簌簌，“溪儿，溪儿你告诉母亲，你，你……”
凤颜溪一边呜呜的哭，一边抽噎道，“母亲！！不是这样的！我，我有些累，就想回隐翠轩休息，不知道怎么，陛下就闯了进来拉扯女儿！女儿拼死不从，才没，才没失身啊母亲！女儿是冤枉的，女儿是被逼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女儿！女儿不要去静安寺！这是要活活逼死女儿啊！！我干脆就一头撞死在这，一了百了，倒也干净！”
“不要！”沈慧兰急忙抱住她，“老爷！受了委屈的是咱们女儿，你这是干什么啊！！”
“胡言！！”凤远程抬起一脚就要踹向凤颜溪，被泪眼婆娑的凤颜雪挡住，“父亲息怒，你饶了姐姐吧！会出人命的！”
凤远程怒极反笑，“是，确实差点出人命！凤府上下都差点给她陪葬！你跑去隐翠轩做什么，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给我从实说来！”
凤颜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跪行几步，扑在凤远程跟前，几番揪扯，外衫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此时她只着一身里衣，“父亲，父亲，是有人陷害女儿啊！隐翠轩是凤颜姝和凤颜雪宿在宫中住的地方，陛下怎么会过去！女儿是被人陷害的啊！”
“是！”凤远程冷笑呵斥，“那你住在觅雪阁，又跑去隐翠轩干什么！莫非是别人陷害姝儿不成，倒是你眼巴巴跑了上去不成？！”
凤颜溪脸色一变，跌跪在地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智不知飘去了何处，呆呆的已经忘了哭泣。
凤远程怒道，“陛下已经要下旨赐婚三王爷和姝儿，你就算脱光了躺在龙床上，陛下都不会动你！陛下，天启，都丢不起这个人！！你这个蠢货！”
凤颜溪如遭雷劈，半晌，她痴痴的笑，她从地上爬起，又蹦又跳，一副疯癫了的模样，“哈哈哈哈，你们都不能动我！不能动我，放开我，放开我！我是皇妃！我是陛下的爱妃！你凤颜姝，凤颜雪又算什么东西！我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皇妃！皇妃，皇妃！放开我！我是皇妃！刁妇！放开本宫！”
“溪儿！！”深灰兰哭的撕心裂肺，“我的溪儿啊！是谁算计我溪儿！我可怜的溪儿！”
凤颜溪不理她，兀自发疯，“哈哈！我是皇妃！我是皇妃！皇妃，皇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嗒——”
沈慧兰看着从凤颜溪袖口掉落的物件儿，胡乱抹了把脸上泪痕，伸手将那东西拿起，却是一对东珠耳坠。
东珠，周边小国进贡之物，六宫嫔妃，也只有中宫才能用。
沈慧兰语无伦次，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凤远程，“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老爷！”
凤远程看着沈慧兰拿在手上的东珠，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深吸一口气，“连夜将二小姐送去静安寺，派人好好把守。”
说罢，甩袖出了御书房。
宫宴已散，这场风波激烈开场，仓促收尾，似乎并未惊动以外的任何人。
却不料这件事早已传进了玉贵妃耳中，钟粹宫中，她怒拍手边案几，“好一个仁贤贞孝的皇后娘娘！真是欺人太甚！好一个七尾凤衔珠步摇！真是好算计，好谋划！漪蓝！姝儿可有事？！”
漪蓝摇头，“凤大小姐安然无恙，只是凤二小姐冲撞了陛下，据说是疯癫了。”
“疯了？！”玉贵妃冷笑，“本宫这就去求陛下，明日就下旨赐婚！”
萧问月扶着镇南王妃上了马车，又往宫内张望了几眼，没有看见那抹想见的身影，无奈只能在镇南王的催促下翻身上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