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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挽月
扶风歌
某在斯
3403

挽月被人丢进了屋子里,她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脖颈隐隐作痛,那人将她拖到屋子正中间,抬起她的一只手,用锁扣上了。她吃力地坐直身子,那人下手极重,全然不顾她的身份,想来应该是那个女人派来的。

她舔舔嘴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嘴里还是唇上破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从那小镇到王都,十天的车程快马加鞭只用了两天,她一路上被灌过几口水,一直迷迷糊糊地沉睡着。

挽月苦笑了一下,以她现在的能力能跑到的最远的地方,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找到了,果然还是跑不出去吗?

她缓了缓,定定神扶着锁住自己的柱子站了起来,刚一起身就头昏眼花,她用力扣着柱子的上镂空的部分,深呼吸,才没有又倒下去。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

从前她无理取闹时,常常命人把惹她生气的人丢进这个地方, 将人扣在柱子上,又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留下了一条缝隙,冬日里透风透得紧,那缝隙刚好能把人吹得瑟瑟发抖,但因为被锁住了根本无处可躲。缝隙里还会漏下一些不甚干净的雨水,想要喝水只能抬着头张大嘴伸着舌头,就想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狗。

这个地方几年前就不再使用了,平日里也没有人会过来打扫,呼救是徒劳之举,没想到竟然会被关进自己下令建造的地方,她觉得很有点好笑,要不怎么说天道好轮回呢,那些求着她放她们出去的人她可曾理会过?

挽月此时根本就无心什么身份尊严,在生存面前,她是可以放下身段的。

她努力去够那隔一会就落下来的屋檐积水,才滴到嘴里几滴,就因为昂着头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还未见人,一股子醉人的幽香便先弥散开来。挽月一进来就知道里头除了她还有别人,此时那人现身,她像是没看见一般全心全意地耐心等着水滴落下来。

环佩叮当,女子走到光线明亮的地方,看清了她的容貌,她松松地挽着一个百合花发髻,将一部分头发挽到头顶,余下的如花瓣一样随意垂下,插着步摇,随着行走轻微摆动,步摇上镶嵌的铃铛叮铃作响。她的五官很精致,难得的是眼下带着几分红晕,脂粉未施,额头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似乎浑然天成,显得娇俏动人宛如少女。她的衣衫薄得几近透明,添上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江湖,挽月可觉得有意思?”女子舒展她仔细保养的手指。

挽月不理她。

“挽月是在怪我,把你带回来吗?”女子问,“可是你这样的身份,偷偷跑出去可不好。”

“哼。”挽月冷笑,“只要没有你的地方,让我去哪里我都愿意。”

女子掩唇:“你的亲姑姑回来了见不着你,觉得心急呢。陛下这才发现你不见了,派人去寻,到底还是我的人先找到你。”

“你又想干什么?”挽月冷冷问。

“你说呢?”女子娇媚地笑,一步步靠近挽月,“你的父皇如今越来越不重视你了,哎呀哎呀,这可怎么办好呢?要是你死在这里,大家便只当你是偷溜出去不知道被哪路人马杀了。”

“你敢?我是宁安皇帝唯一的孩子。”

“暂时还活着的唯一的孩子。”女子说,她伸手轻轻抚着挽月的脸,“长的和你母亲真像,每次我看见,都恨不得抓烂它。”

“你没有孩子,地位升不上去吧?”挽月侧头避开她的手,“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再怎么美得蛊惑人心,也得不到皇后的位置。”

女子眼中泛起怒意,她猛地掐住挽月的脖子,手指用力:“这个时候,你还不对我放尊重些。”

“哈哈哈哈哈。”挽月大笑,“想要孩子么?自己生啊。”她飞快地抬起没有被锁住的手,在那女人的手背上狠狠一抓,女子吃痛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

“小疯子!”女子骂,“贱蹄子!”

“琮夫人,注意身份啊,你现在不是教坊里的舞女,怎能说这般粗鄙之语。”挽月笑嘻嘻的。

琮夫人飞快地转了转眼珠:“也是,现在要自矜身份,不与你这小丫头计较。你要是死了,宫里可是找不到第二个公主能去月曜和亲的啊。”

“要嫁你嫁,我是不可能嫁到月曜去的。先帝在时曾说,宁安独立,永不和亲。”挽月说,“父皇不会答应的。”

“那和亲的婚书可是在你父皇的桌上摆了好些天了。”琮夫人似乎觉得她的话相当可笑,旋即挥手道,“罢了罢了,桑若公主回来赶着见你,我便把你放了吧。”

“挽月可别忘了,你是宁安的公主,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用来稳固江山的棋子,你依附着宁安皇权生存,若是皇权一朝倾覆,你也就不存在了。”琮夫人拔下步摇将挽月手上的锁扣打开,挽月刚刚活动了一下手腕,琮夫人一把将她的袖子撩上去,把一个东西拍在她的小臂上。

只见一条黑色的小虫叮在皮肤表面,挽月伸手去拂,那小虫受了刺激身体一收缩转眼间钻到皮肤下面去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点子。

“你给我弄了什么?!”

“给你的小礼物,可贵了。”琮夫人笑,“花了我半年的月例呢。你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它会在你的血管里慢慢吸食你的血液,身体变得越来越大,最终蚕食你的内脏。等你去和亲,莫名暴毙在月曜,我们就能向月曜讨说法了。”

挽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怕吗?”

挽月默不作声放下袖子,推开门离开了。她独自一人走在无人的宫道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从离开那个屋子开始,从被抓回来开始,她又要做一个端庄得体的公主,不能哭,不能笑,是天下人的公主,不是敢爱敢恨,刁蛮任性的挽月女侠。

她木木地回到自己的宫里,手臂上传来酸痛的感觉,手臂表层逐渐鼓起一条痕,她却并不在意,她尚且贪生,怎么会不怕死,只是知道琮夫人手段毒辣,害怕也没有用。

宫门口的侍女踏歌着急地反复踱步,见她回来,欣喜地迎上去:“公主,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半个月你不在宫里,皇上可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挽月反问,“真有意思,他忙着和琮夫人玩乐,被迷的神魂颠倒,哪里顾得上我。”

踏歌从小与挽月一同长大,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必是寒了心,劝慰道:“公主,桑若公主回来探亲,明日公主起来去同她说说话,心里多少能宽慰些。”

“桑若姑姑知道我离宫了吗?”

“还不知道,陛下着人去寻公主,对桑若公主说您病了。”踏歌转移话题,“公主此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也跟踏歌说说,踏歌好奇得很。”

挽月微笑着看她一眼,伸出手,踏歌急忙扶着。

“你且先说说,我不在的日子里,王都有什么事发生吗?”

“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叶将军大张旗鼓地让人去把女儿接回王都了。”

“接回来?”挽月说,“我想着要走,有的人倒是忙不迭地想回来,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说到底她再怎么作出得体的样子,多年的养尊处优,娇蛮的性子还是在的,此时的挽月气鼓鼓地嘟起嘴,若是将她现在的模样和刚才相比,不知道的人必定觉得这是两个人。

“那一定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我生平最不喜这样的人。”

踏歌连忙称是,挽月又想起来:“踏歌,给我去弄点吃的喝的。我被那个坏女人抓回来都没吃东西。”

踏歌犹豫:“公主……宫里的规矩,入夜后各宫不得开灶。”

挽月瞪着她,“不过公主想吃的话,踏歌去弄些糕点也是可以的。”

“我不,我要喝鸽子汤。”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们都心惊胆战,有炖汤的,有放哨守门的。等踏歌终于把一碗澄清的汤水端过去,挽月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再怎么向往自由喜爱江湖的,说到底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半个月的劳累让她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色。

踏歌轻手轻脚把鸽子汤端给了在外守着的小宫女,给挽月整了整衣襟,盖上被子。整理的时候她无意间掀起挽月宽大的衣袖,许是碰着了,挽月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踏歌生怕挽月磕着碰着,急忙卷起她的衣袖,顿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藕节似的玉臂上凸起一条痕,细细看去随着挽月的呼吸似乎在缓慢地鼓胀,踏歌低呼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

“嗯?怎么了?”挽月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公主,你这是……”踏歌眼泪都落了下来,“我早劝公主不要离开王都,这一次出去怎地就弄成这样。”她一着急,又开始你啊我啊的,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挽月看着她,低低地叹道:“不是在外头弄的,是我回来时琮夫人赏的嗜血虫。原先我在这宫里坐也不安稳,行也不自由,现在再加上这么个劳什子,没得想了。”

“去请大夫来瞧瞧吧。”踏歌说着起身就要出去,挽月急忙拉住她,胳膊却使不上劲。

挽月:“没有用的,大夫铁定看不了这个。”她将手臂举起来对着烛火,表皮之下隐隐看到一条黑线。

“可伤的是右手,以后难免多有不便。”踏歌担忧道,“而且如今公主收了这般委屈也不哭不闹,若是放在从前……”

“踏歌,”挽月打断她,“从前我哭闹,是知道哭闹过后有人会护着我,既然现在这个人不在意我,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快。”

“夜太深了,你去睡吧。”

踏歌见她一脸的倦意,不敢多说多留,应了一句就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挽月一个人了,她盯着跳动的烛火看了一会,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她慢慢地躺下了,那烛火晃动了几下,最终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在黑暗里,挽月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