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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雏菊
扶风歌
某在斯
3794

叶归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她悄悄地回了叶府,不像南郡王一路嚷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然也没多少人知道那个与南郡王一同被刺客刺伤的倒霉姑娘就是她。不过那王都的公子小姐们估计都知道了,那个先前赏月节同叶青翙共坐的姑娘来府里想看看叶归凡的伤势,叶归凡统统以重伤为由回绝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又来了,不仅是她,还有什么冯小姐,顾小姐,林小姐……记不清名字的娇小姐们都来过,因为挽月显而易见地对叶归凡的亲热态度,那些个姑娘们便都坐不住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来叶府攀上一脚。

挽月回宫后不知道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皇帝竟然赐了一大堆赏赐送到叶府,说是要奖励叶归凡英勇的行为,挽月也着人送了几箱子各类药材,叶归凡亲自清点过后发觉这丫头估计是把宫里的药材都搬空了,治腿疼的,治腰疼的,还有孕妇坐月子的补药。叶归凡不能不收宫里出来的赏赐,于是这一下,那些个姑娘们改成送东西来了。东院每天都在收东西,苏清筠和佩兰带着下人们不断地归整着东西也赶不上新物件送来的速度。

“归凡,”苏清筠得空坐下喝水,见她在那气定神闲地抄着《灵飞经》,夺了她的笔,“大夫说了你不能劳心费力,还得养着才是。”

“怎么就这么娇气了。”叶归凡笑,“只是还有些寒意,骨头里总觉得不舒服罢了。”

“女子最不能受寒。”苏清筠正色道,“从前我便是受了寒的,如今病根子总也治不好了,你还年轻,不能像我一样。”

佩兰端进来一杯姜茶:“正是呢,姑娘总是这么随意的样子,要是旁人不知道该怎么作。”

叶归凡无奈:“佩兰你可得管管你的嘴,整日没个把门的。”

“我又没说错。”

叶归凡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掏出个签子给她:“把这东西给霍九,我要他去帮我打听个消息。”

佩兰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还是接过签子出去了。苏清筠看着她离开,道:“你说实话,先前那南郡王遇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我去画舫换衣服,遇上了刺客……”叶归凡老生常谈那一套说辞。苏清筠打断她:“别骗我,你这伤口分明就是用你那个别有玄机的簪子划的,看伤口的位置和角度,是你自己划的吧?”

叶归凡只能苦笑:“瞒不过母亲。其实那时我被南郡王制住了,便用簪子里的匕首刃划伤了他的胳膊,又用假印鉴砸伤了他。”

南郡王好色猥琐的名声早就在外,苏清筠于是便知道叶归凡所说的被南郡王制住了是什么意思,忍不住说:“做得好。只是你为何又要故意伤自己?”

“他是皇亲,现场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些伤口明显就是女子所伤,我要是不给自己留下伤口,总会拖累父亲。”

“可后来你却被丢进了明镜湖。”苏清筠看着她的眼睛,“你认识那个刺客?”

“是我师兄。”叶归凡大方地承认了,“我让霍九去打听的事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王都,那日他告诉我他要偷南郡王的印鉴,如今太后的寿辰快到了,南郡王才来了王都。他原先驻守的地方是宁安与永康的交界处,有了他的印鉴便可以调动人马。”

“可那印鉴是假的,南郡王早就有准备了。”苏清筠皱眉说,“你那师兄是什么人,若是不三不四的,可别与他多来往。”

叶归凡正要说话,佩兰领着霍九进门,苏清筠用眼神告诉叶归凡自己注意些就与佩兰退了出去。叶归凡抓过佩兰在自己被从明镜湖里捞起来时偷偷藏起来的簪子看了看,那簪子本就是用树枝雕刻的,被叶归凡无意中沾上血迹后便成了一块暗黑色的斑点,用刀削去了几层,却还是怎么都去不掉。削是不能再动了,不然很快就会断,如果再戴着它出门,有心的人便会注意到那上头的猫腻。

再加上佩兰藏起簪子,也多少知道个大概,叶归凡又让她去花钱买通了医士不说出那伤口的来源和凶器的推测,可是做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是多一份的危险。

霍九见叶归凡呆呆地望着那簪子出神,便调侃道:“姑娘,这簪子看着不是什么名贵的,就这么心疼?”他知道叶归凡好脾气,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叶归凡让他去打听的那个人分明就是个男子,霍九便忍不住好奇的心。

“你打听到了吗?”叶归凡并不理会他的打趣。

“王都中并没有沈临渊此人。”霍九说,“只是……原先有个叫聂星的杀手不久前刚刚回到了王都。”

“有问题?”叶归凡挑眉道。

“聂星是个杀手,为王都中的贵族们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保命,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沈临渊顶替了聂星的身份。”叶归凡说,她语气肯定,并没有疑问。沈临渊从未说过自己的真正的身份,就连师父师娘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到景虞山拜入门下的,没有人知道。他带着一身的伤回到山上,他究竟在山下做什么,也没有人能说的清。

叶归凡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沈临渊知道她的背景,知道她的弱点和顾虑,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假如沈临渊离开王都,她不知道天下之大该去哪里找他,只要他想避开叶归凡,她便没有办法找到他。

沈临渊侧身坐在高楼上的屋檐处,俯视着宁安的主街道。街上各种各样的人,做着各自的营生。宁安与永康与月曜有什么分别?每个国家的百姓都在过自己的日子,哪怕强大如永康或月曜,再怎么繁盛的地方仍旧存在着黑暗贫穷的角落。国与国之间为敌,是统治者的野心导致的冲突,与百姓何干?

他把玩着手中刚摘下来的树枝,把上面的叶片逐一拔下来。

“沈临渊。”有人在屋内唤他,沈临渊应了一声,翻身进屋。

屋内有一白衣男子拿腔拿调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茶:“又不走正门,就这么爱翻窗户。”

“印鉴没拿到。”沈临渊耸耸肩说。

“我已经知道了。”顾止喝着茶道,“南郡王为人荒唐,这消息倒是灵通。”顾止瞥了他一眼:“我是想说你做的那些多余的事,你去管叶家的三小姐做什么?”

“我心情不好。”沈临渊说,“就想把她丢进水里。”

缪蓝忍不住说:“也太过分了些,不丢进水里同样可以帮她脱罪,那水多凉啊……”

顾止闻言抬头看向沈临渊:“有人当替罪羊不是更好?”

“她没有理由偷印鉴刺杀南郡王。”

“南郡王想玷污她这个理由够了。”顾止说。

沈临渊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窗外:“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这不是我决定的,原先就是你提出来的,不是吗?”顾止喝下最后一口茶,掏出一罐白色粉末洒在他们用过的茶具上,片刻之间茶具就化成了粉末,顾止手一拂,那些粉末便飞散在了空中,金色的阳光与粉末交织,逐渐分不清是粉末还是尘埃,顾止招呼道:“走了。”

“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沈临渊说完,轻功飞起离开。顾止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叶归凡起身打开窗户,一根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木头簪子放在窗外。叶归凡盯着它看了一会,两根指头拈起簪子拿到面前,随即丢得远远的。

叶归凡把窗户关上了。

于是这一整天……

“姑娘,我方才见门口放着这根簪子。”佩兰把那木头雕的簪子拿了进来。

“丢出去。”叶归凡淡淡道。

佩兰送进来的饭盒中摆着,换洗干净的衣服中夹着。

叶归凡无奈,把佩兰支开了打开窗,哪里也不看,说:“有事?”

沈临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是从前在景虞山上那时一样,斜斜地靠在叶归凡窗口的树上,背后是一大片翠竹,因为深秋而落叶。沈临渊从树上跃下,竹叶随着他激起的气流在身后缓缓落下,沈临渊今日穿着银白色和墨绿滚边的衣衫,看起来无端多了几分贵气,他向叶归凡走去,一切都似乎放慢了,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叶归凡都无数次地想起这个场景,那个挂着漫不经心笑容的少年,以及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或许从来就不是走向自己。

“我来看看你被冻死了没有。”沈临渊说,一出口便是欠揍。

叶归凡:“滚。”

沈临渊立马转身就走,叶归凡忍了忍,并没有出言挽留。倒是沈临渊,见她不挽留,反而回身问:“师兄走了,你真的不留一下?”

“……”叶归凡懒得看他,沈临渊这人就是贱兮兮的,不理他反倒自己会回来,一理他就是给个杆子拼命往上爬,非得把人气死。

沈临渊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回到她窗前,随手在窗下的野花上薅了一把花递给叶归凡:“生气啦?”

叶归凡看了他一眼,没接那花,终于开口道:“簪子那么好做,送多少人了。”她这话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沈临渊听罢竟是愣了愣。

“你来宁安王都有什么事?”叶归凡缓缓道,“聂星?”

“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丢下水里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叶归凡低头笑了笑,“从小到大你就没对我好过,心情不好便找人出气,不就是你自由洒脱的沈临渊吗?”

沈临渊笑了:“你这话说的我们好像是敌人一般。”

“我们不是吗?”叶归凡抬起头看向沈临渊的眼睛,她的瞳色极浅,在阳光之下似乎有一地碎金洒进她的眼眸,带着冰冷克制和疏离。

沈临渊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叶归凡来到他生活之初,是多么的软弱,怯弱到受了他们的欺负只是自己偷偷躲起来哭。当时这双眼睛里如水般的温润,然后在之后的年月里,这个被他们嘲笑为“娘娘腔”的,其实真是个女子的叶归凡,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并对他们逐一报复,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硬倔强。

是他们儿时的不懂事和不尊重,让叶归凡一直都只肯远远地站在他目光的边缘。

他们都长大了,甚至以为彼此之间较之从前,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他甚至愿意给她送上一支自己雕刻的簪子。其实本质并没有改变。叶归凡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他,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告诉她。

沈临渊不知道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也许是想要她收下那支新做的簪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或许吧。”沈临渊说,然后离开。

他们俩很像,像是两只刺猬,谁也不愿意先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可他们心里都知道,只要有一只刺猬能够把肚皮露出来,他们就可以成为彼此的慰藉。但是他们都太过敏感,只能保护好自己,不敢先行试探。

叶归凡目送着他远去,少年略显消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她捏紧了袖子里手心中攥着的簪子,直到手心的疼痛感难以忍受。

她伸手关窗,那窗上别着一支白色的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