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香大多怡情。”千羽身子一旋，背对着两人，声音清清淡淡悠悠闲闲，可那玉兰花随风而落，将他整个人笼在花雨里，却添了他一抹落寞之意。
祖陌不耐的皱了皱眉，却也没出言打搅。
“可这世间愈发是美好之物，便愈发的有毒，阁下是毒师，这自然不必千羽来告知。”说罢千羽从袖里掏出一方折叠好的黄纸，打开将其中的粉色香粉投在一株玉兰之下。
霎时，那玉兰枝杈纷纷萧瑟腐朽，玉兰花瓣飘零成一场盛大的雨，飞旋的花瓣携着淡淡的清香，落地为泥。
一场绝美的花雨，一场盛大的死寂。
待最后一瓣落地，香气随风而散，那株玉兰已然死绝，只留下乌黑的树身还在地里苟延残喘着。
祖陌身子已然是僵住了，他从未想过，香料也可有这般霸道的毒性。但他毕竟还是倨傲的，他只觉着千羽此番来雁愁关，必定是有所图谋。
他猜得不假，千羽的确有所图谋，只不过谋的不是权财，而是一个人罢了。
“你为何要来此。”祖陌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已经败了的花。
“皇命。”
千羽落下一语，便抱起地上玉琴，走进屋内。徒留一地零落，携去半院风光。
祖陌目光凝着千羽，待那抹雪色全然消逝后，揽着回雪的指尖狠狠往她肩膀刺入，渗出点点鲜红，“去寻你师父。”
“夫君想对付他？”回雪疑问道，她确实觉得这皇上的命令，可是使不得的。
“怎么？”祖陌一把松开回雪，左手捏住回雪的下巴，迫使她的眸子对着他的眼，“你可是心疼你的奸夫？”
“妾身没有， 那公子不是。”回雪皱眉，心中不满的委屈，又能有向谁哭诉衷肠呢。
“那便寻你师父来。”祖陌勾起嘴角，从眸底渗出杀气。
炼香师，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我祖陌不过是，送你一程罢了。
“妾身明白。”回雪垂下眸子，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恐惧。
她竟不愿他死，不愿祖陌对他下手，这是为何？为何自己对那千羽总是觉着莫名可以依靠？
但她还是去寻了她的师父，在她踏上黎楚大军驻扎的地方之时，她便知晓。普天之下，唯一可让她这般为难自己的，除了祖陌再无他人。
即使是那千羽公子，一个令她觉着莫名愧疚而安心的公子。
回雪换下自己一身华裳，装扮成自己原先的模样。灰衣白靴，腰佩弯刀，袖藏花针。
她从邺北军营出了雁愁关，一路畅行无阻去了黎楚，被黎楚巡逻士兵欢欢喜喜带回了军营。
待洗去一身风尘后，回雪才见到那身着黑色大袍的女子。那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娘亲——空若离。
娘亲是个有傲骨的女子，空家更是世代金戈铁马，没出半个孬种。娘亲从二十来个杀手里救下她，身被数个梅花小镖穿透，在床上躺了三年
她目睹过，血染了司徒家的门，她看见她的爹爹被人分尸，看见家奴们一个个被砍去手脚，嘶吼、惨叫，绝望，像日头下西山后蔓延在世间的夜色，将六岁的她吞噬，瑟瑟发抖的双肩跟恐惧无措的眸子，无奈被迫的承担这一切她不该承担的痛苦。
娘没有流一滴泪，无论是爹爹被杀还是身中数镖，她冷静的不像一个被杀夫屠家后的女子，回雪以为，娘亲便是个这般冷情的人。
空若离收起心事，只道：“祖陌叫你来？”
声音淡淡，不带一丝冰凉。若不是回雪与她朝夕相处，否则她真的不愿相信这冰冷模样的女子会是她的娘亲。
回雪扯开嘴角一笑，那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可也没有半分让人觉着她是真的在笑。
“夫君让回雪来请娘亲。”回雪回应道。
“可是遇着麻烦了？”空若离将黑袍一甩，拿出怀里的银针。
银针泛着银辉，掀开的军帐微透入的阳光洒在银针之上，刺眼的芒渗着寒意。回雪脸色微变，那是娘亲的飞花针，针尖抹了花毒，此毒不解，中之必死。
她瞧着回雪忽变的脸色，倒有些诧异。自己这女儿自家中出事之后，向来是何事都放在心里藏着掖着，绝不在脸上显露半分，如今怎这般模样？
“怎了？”她淡淡的问着，眼神没有半点关怀。
“只是有些倦意罢了。”回雪敛起心思，只浅浅一笑。
她虽有疑惑，但也不再多问，只将飞花针安入发髻里，便随着回雪去了雁愁关。
毒师此去不可回，雁愁关化鬼门关，若非护女心思切，哪使娇妇血染身。
两军营帐间隔着的，是一片落满死去之人白骨的大漠，那比血肉横飞的杀戮场更让人心惧。
回雪仰起头，看着那轮苍白的有些寒意的白日，她没得选择，她要活下来，就必须以他人的血肉维系。
觉察到回雪的异样，空若离只落下一句：“你要知晓，这世间本就是这般残酷。”
身子一颤，回雪垂下头，将那缠在自己脚踝的碎布踢开，不多不少的笑了笑：“回雪明白。”
两人用了不多时间，到了祖府便去见了祖陌。
他仍旧是一脸的倨傲，只不过唇紧紧抿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空若离倒是有些诧异了，当初就算见着她的毒术之后祖陌也只是收敛了三分傲气。能让祖陌这般在意的人，定不简单。
空若离将黑袍脱下，露出水蓝色的衣裙，宽大的袖间全藏着她的飞花针。她拣了个矮凳坐下，回雪连忙斟了杯茶。她微咂了一口，道：“那人什么来头。”
她本是没有多大兴致，此番见了祖陌的神色，没来由生了兴趣。
祖陌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若是知晓来头倒也简单，难就难在那人的底细无从查起。”
“哦？”空若离挑了挑眉，略带嘲意说着，“你一向细腻，手底下的人竟也查不出半分？”
“司徒夫人说笑了。”祖陌扯开嘴角，“我查得出夫人同回雪，却查不出那人，想必夫人也该知晓我并不是胡诌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