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模糊的阴影从上而下，听不清楚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一双脚踩在稻草上，麦秆发出细细的呻吟。
身子不大爽利，关节处没动一下便发出清脆的咔咔声音。
年仅十二岁的少女躺在囚车内冰冷阴暗的角落里。周遭是灰色的老鼠啃啮着不知谁的肉体的声音，少女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胳膊肘撑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
夜已深，马车周围四个壮汉举着一个火把在旁行走。前面高大的车夫甩着马鞭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什么。
冷风穿透破旧的衣服，少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奶奶的，这群娘们可真能哭喊，都喊了一天一夜了，连口水都没喝。”
似乎是那个车夫，他没说一下，都有清脆的马鞭声回响。
“啧啧，可不是吗，一个个哭爹喊娘，听好了，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
离车夫最近的壮汉忍不住大声回应，他的声音宛如寺庙的洪钟，每一句话都让车内的女孩忍不住颤抖。
“行了，过了这夜就差不多到地了，听说百花楼的老鸨出了大价钱运一个娘子，叫……”
“上官紫嫣，上官家的三小姐，听说年纪轻轻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堪比过去西施。”
最末尾的壮汉语调轻浮，他那眼睛扫视了一下角落里的少女，毫不掩饰的欲望直直的刺向女孩。
少女咬着嘴唇，在脑海过滤了一遍对方的交谈，将有用的信息保存起来。
上官紫嫣，上官家。
她轻声呢喃着。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车夫鞭子差点没抓稳，他赶忙扶了扶帽子，大声咒骂。
“哪来的不长眼的小石头，也敢挡爷爷的道！”
石头是不会说话的，车夫纯粹是在发泄怒火，可是不知何处的树林间，忽然有男子轻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呵，也不知阁下是谁的爷爷，也敢在这喧哗？”
此言一出，五个男子周身一震。他们都是会武功的，要不然也不会接下这种活，但也仅仅只是会，下三滥的功夫，对付普通人还行，一旦对上真正的高手，就都得歇菜。
车夫赶忙把帽子摘了下来，拿着鞭子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哭丧着脸陪笑道：
“这位爷，不小心冲撞了，我这嘴最是不会把门，你要是不高兴，我们就换条道走。”
林中男子似乎发出嘲讽的笑声，男子们的衣服都湿透了。
“你是爷爷，我可不是。”
“哎呦我这嘴，我是孙子，是乌龟，是狗屎，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车夫吓得刺溜一下从马鞍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女孩们都惊慌失措不已。上官紫嫣冷眼瞅着对方的丑态，她目光巡视了一圈周遭树林，想着万一发生意外，往哪里藏身比较合适。
树林里突然没了声响。车夫冷汗浸湿了额头下的地面，其他几个男人都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也不关心马车内的女孩。
忽然，风起，夜间树林里的沙沙声宛如索命的恶魔低语。车夫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男人们握住刀剑的手汗淋淋的，双腿颤抖。
之间一道黑影袭来，不过转瞬间，跪在地上的车夫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张着嘴巴瞪着眼，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就这么从脖子上分离。
血液喷薄而出，女孩们发出刺骨的尖叫和绝望的哭喊。火把掉落在了地上，壮汉们手中的刀剑再也拿不起来，纷纷滚落在尘土中。
黑衣的男子站在马车顶上，银色的面具遮挡面容，白色的发，未戴头冠。月光下长长的银发宛如索命的银链，宽大的衣袍随风飘动。
“怎么，”男子开口，“还不跑，是想等着我亲自动手？”
话音未落，余下的人便屁滚尿流的四散而逃，火把掉落一地，满地都是刀剑的银光闪烁。
男子看都未看他们一眼，目光紧紧盯着车内的女孩。
女孩们有的三五成群抱作一团，有的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内无声的哭泣。她们从进入马车便接受命运，如今也不过是最后的哭嚎。
上官紫嫣静静地坐在暗处，没有任何动作。男子一下子便看到了他，忍不住笑了。
“有趣，上官紫嫣。”
男人的嘴里吐出无比熟悉的名字，上官紫嫣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但转瞬便恢复了。她不再低头，抬头直直的看着对方。
阴影下银色的面具如同黑色，看不到表情，也不知对方是何打算。上官紫嫣决定见招拆招。
“阁下知道我？”
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途中未进米水的缘故。
“我认识你父亲，也认识你母亲，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受人所托，前来寻你。”
男子蹲了下来，丝毫不介意此动作有多么不雅，丝毫不介意地下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你可以做选择，跟着我，或是我给你一些钱，你自己去寻你的父母，不过我只答应别人一次，你若再次遇险，我可不会寻你第二次。”
说完，男子站了起来，从马车上下来。
上官紫嫣冷笑了一声。
“阁下可知我并无第二个选择。”
“是啊，你没有。”
衣袖飘动，银光闪过，车顶被整个斩落，包括马头。
干净利落。
上官紫嫣眼神闪了闪，他从马车上跌跌撞撞的爬了下来，还未站稳，便腿一软差点爬到在地。
男子在旁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上官紫嫣自己过来。
上官紫嫣咬了咬牙，慢慢地从撑起身子。腿上是肮脏的泥沙，石子刺破皮肤留下血痕。伤口火辣辣的疼，更重要的是腿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少女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扶着马车的围栏，一点点将身体支了起来，然后一步又一步咬着牙，步履蹒跚，靠着没有受伤的左腿支撑着向前走。
走到男子面前，上官紫嫣松开手。
“如此，你满意了。”
她未等到男子的回应，头一栽，昏迷过去。
女孩们动也不敢动。男子看着倒下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叹息。
“真是，这倔强，果真是一脉相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