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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云中天香记
东陵不笑策梦侯
2003

正厅内日光很足,大宗师喝着茶,一口茶缓缓的吞下去,才对悦怀玉开口。

“抬起头来。”

悦怀玉微微抬头,对上的,是大宗师莹润如玉一般的精致面孔。

看过多少次了,然而每一次看见这张面孔,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大宗师年轻时便以姿容华美风度绝伦而著称。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

隔了这么多年,这个人于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算计人心,堪称殚精竭虑满腹机心。都说相由心生,然而这几乎不属于人间的惊人美貌,却是不曾褪去半分颜色。

大宗师辈分高,年岁未必有多大。但无论怎么算也该有四十上下了,但从外貌之上,还是看不出来。

白狐家有媚骨倾城之赞誉。天下间也有传言,说白狐悦氏十成媚色,九成都在大宗师一人之身。白狐家嫡出庶出的男女公子都不少,无一人能承继大宗师之美貌。

世人传言神乎其神,将大宗师传为祸国妖物。他与承显皇帝的君臣之义,亦被风言风语引入不堪境地。曾经有幸见过大宗师容貌的人,将他之美色传的天下皆知。然而眼见为实,这位世间传言的天下第一奸商,朱雀皇朝朝堂隐藏最深的阴谋家,白狐家千年九尾妖狐化身之人,其实是个光风霁月仪表堂堂,清冷中又隐约透出几分媚色的美男子。

他不笑的时候只觉得五官精致而又典雅,甚至有几分素净之色。只低眸浅笑之间,万种风情自萍水中升起,任谁看见,也忍不住心旌摇荡。

先皇昭武不好男风,却也对悦太妃说过,后宫佳丽如云,无一人能及大宗师半分容色。大宗师淡然一笑间的风情,足以让天崩地裂山川倒流。

大宗师从未对悦怀玉笑过,那倾国倾城毁天灭地的姿容,她也想像不出。

世间无人不老,然而大宗师如今四十上下,却也依然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惜这容貌,生在了一个商人身上。而且还是个男人。大宗师生得这般姿容,却也不屑于出头露面以容色博取利益。

他只管教年轻女孩子,一个个往宫里送。只是再怎么看,也无一人能入他青眼。

大宗师以淡漠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悦怀玉,道,“你长得不够好,太寡淡了。”

悦怀玉点头称是。太妃说过,大宗师对人容貌态度一贯如此。已经长成他那样了,再看世间凡俗众人,不嫌丑都是客气。

“出身也不够好,身份高贵的人,才能生下延续贵重血脉的孩子。不过这倒算不上什么。姓悦就不行了。跻身四贵,封到国公,在某些人看来,也不过就是暴发户。”

昭武皇帝后宫之中除了如今那位悦太妃之外,还有一位嫡出的悦氏小姐曾经做过正妃。是大宗师与衡阳郡主所出之女。身份高贵无可置疑。但的确如大宗师所说,姓悦就不对了。悦氏擅长制香,但贵族之家一想到悦氏,联想到的始终是清流世家最为厌烦的铜臭味。

天启贵贱分明,壁垒森严到这种地步。生来就没有什么选择,就算入宫仕君,悦怀玉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贵人。

悦氏如今在财富一途,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剩下的便是对权势的追求了。淡是淡不得的,天启四贵,哪一家不是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到了这个位置,若是不能将实实在在的权势握在手上,便早晚会被他人撕碎。风暴中心,哪有那么容易站的稳当。

只看大宗师这个人,倒也看不出什么辛苦来。他始终从容不迫,按着自己的思路织出一张张大网,将皇室与权臣都编织于其中,用利益交换利益,每一次,都让被笼络的人心甘情愿受他摆布。

悦氏有大宗师一人,便足以维持今时今日之地位直到千秋万代。但大宗师,无论是如何逆天的人物,他却也依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人总是会老,也会死的。

至于悦怀玉,太妃从前便对她说过,生是大宗师的人,死是大宗师的鬼。但凡有大宗师在的一日,都绝对不要违逆他的心意,悦氏的人,都是仰仗他才能活下来的。

悦怀玉说,“怀玉自知身份卑贱,即便入宫,也不敢跟贵人们争锋的。”

她跟太妃这么些年,该嘱咐的都嘱咐过,太妃说过,从前內宫那位悦妃便是因为仗着家族势力飞扬跋扈,而引起了大宗师的厌恶之心。悦悠然如今被禁足在建康旧宅,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就算是亲生女儿,大宗师也并不留情。

与其放任自己的孩子,由着她惹祸作出牵累家族的事情,那还不如自己亲手将她处理掉。

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分家的孩子。悦怀玉在大宗师面前是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大宗师看着她谦恭的神态,也略微有了几分满意。

“你也算是不错了,红袖书院第一人不是虚名。入宫之后,要处处留心,内廷之道并非在天子一人身上。如今也没有太妃,常来常往的那位摄政王,六庭馆馆主及各部执令师首,还有别家出身的那几位,正妃,女御,顺容,更衣,无一人不能不用心。平日里多关切一些。别人喜欢什么,忌讳什么,都要记在心里,多替别人想想,能做的事情都多做一些。平日里来往的多,让人家明白你的好处,关键时候才说得上话。”

“怀玉多谢大人的教诲。”

悦怀玉再度躬身长拜。

红袖书院是悦府的书院,悦氏出身的孩子都在那边读书。诗书六艺,她年年都是第一,因此才能被选中去宫里太妃身边伺候。原本以为大宗师高高在上的人,应该不在乎这些琐事。却不曾想到,他是清清楚楚记得的。

又说了这么一番肺腑之言与她听,悦怀玉也不是不感动的。

大宗师以一贯以来的淡漠目光看着她,隔许久,点点头道,“从此以后,便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