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燕知意这么说了，可这惟恐自己计划落了空的安兰仍是想连哄带骗地劝燕知意多少喝下一点这不知究竟下了些什么的子衿汤。然而——
“不必了，就是端来了我也不喝。”
燕知意带着无可抗拒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姐……”安兰端着汤，神色略显尴尬。
而燕知意却只是眼神寒冷地望着眼前站着的安兰，长久以来她碍于卖艺天香听人差遣，一直隐忍不发，可是，自那日香大娘不管不顾地欲将她推入火坑，送进那深似海般不可测的南门起，燕知意便发了毒誓，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敛起自己的脾性而任人宰割了！
与此同时，南城的夜色渐渐深浓起来，待含笑送走了天香阁的最后几位客人后，满脸倦色的香大娘的肩膀终于疲惫地垮了下来，如潮水般袭来的倦意已然将她包围。踏在空无一人的木楼梯上，一步，又一步，香大娘忽然有些兀自失神。
而就在她正欲上楼休息时，却见服侍燕知意的婢女婉碧正急急忙忙地从天香阁楼上飞奔而下。香大娘平日最见不得这些姑娘们冒冒失失的样子，便有些不悦地拦住了婉碧，皱着眉头冷声问道：“婉碧，天色这么晚了，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
婉碧被香大娘拦下了，黑眸不由得窜过了一丝慌乱，心跳也陡然加快起来。
香大娘紧紧地盯着婉碧的眼睛，厉声道：“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
香大娘黑眸一扫，婉碧便硬生生地被香大娘满面的阴霾之色吓得再不敢有任何动作，此时此刻婉碧的呼吸明显地急促了起来，手指也不断颤抖着，片刻之后，婉碧才勉强地控制住自己，终于躲闪着香大娘的灼灼目光，垂头轻声道：“大娘……小姐……小姐她不见了……”
婉碧话音刚落，香大娘便大变了脸色，一双眸子火光突显：“你在说些什么？快给我把话说明白！”
婉碧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起来：“大娘……小姐本来已经准备沐浴了，可我……可我准备好小姐的换洗衣物，再去房里的时候，根本没有了小姐的踪影……”
香大娘一听此话，顿时气急败坏，劈手就给了婉碧一记耳光：“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也算是天香阁里的伶俐丫头，平日做事还算稳当，你今个怎么就这么不懂道理呢？”
“大娘……”
“你知不知道你们小姐现在是南门长公子看中的人，她不从，人跑了，南门长公子拿她是没辙了，可到头来，这南门长公子那么好面子和排场，还不是要拿我们天香阁问罪！”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婉碧的眼泪顿时扑簌簌地下来，但一时却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是默默抬起手背，悄悄抹去了面颊上的泪。
“你说，要是天香阁真倒了，你们这些无父无母的苦儿能去哪里？媚玉、芳然他们费尽心思逃出天香阁，现如今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做着残花败柳呢！这些话，香大娘也不给旁人说，可你这丫头在天香阁这么多年了，个中道理你该最是清楚了吧！”
香大娘握起拳头，朝着婉碧薄如纸片的身子又是重重地捶了一下。
“是，大娘……婉碧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没看好知意小姐……婉碧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还请大娘恕罪……”说着说着，婉碧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是。
就在这时，香大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陡然一转，直直地打断了婉碧的辩解：“等等，安兰去哪儿了？”
婉碧还在不停地嗫嚅着说些什么，香大娘的问话半句也没入她的耳。
“婉碧真的知错了……大娘，大娘，你可千万别赶婉碧走……”
香大娘见状，虽怒意未散，可嘴上倒是先泄了气：“你知错有什么用？说得好像你们小姐就能凭空出现似的！罢了罢了，要不怜你是个苦儿，你这会儿还在露宿街头衣不蔽体呢。”
香大娘话音未落，脸上原还挂着泪的婉碧霎时现出一抹感激的笑来，连连点头，惟恐香大娘改变了心意。
“不过，婉碧我问你，你可知道安兰去哪儿了？”香大娘再次问道。
“不……不知道……安姨没同我说……”婉碧断断续续地说道。
然而香大娘敏感地捕捉到了婉碧的目光忽然不自觉地躲闪起来，于是厉声问道：“可别在老娘跟前扯谎了，你这死丫头快给老娘说实话！”
这婉碧哪里见过香大娘如此架势，只摸索着衣角犹豫了片刻，便将几个时辰前燕知意、安兰之间由一碗子衿汤引起的对峙同香大娘和盘托出了。
“嗬，这不知分寸的安兰！让她万万不要无端招惹那燕知意，这下可好，人被撵跑了不说，她自己也不知去向，这可叫我怎么办？那南门的人真不是好惹的……”
香大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罔顾婉碧还在场，愈说愈气，说到后来便成了骂，骂骂咧咧的，香大娘还随手摔了几个青花瓷瓶……
而待怒火渐渐平息下来，香大娘才又问起婉碧涞：“对了，你们小姐的房门有没有被打开过？”
“没有，大娘，别说是房门没见开过，就是窗子也关着，可屋里就是没有小姐的人影了！小姐怕不是真的离开……”丫鬟婉碧咬紧了嘴唇，面色发白。
香大娘闻言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用手揉了揉眉心，再问道：“那你问了玉兰她们没？”
“问了，能问的人全问了，可他们跟着我找遍了阁里，都没找到小姐，也不知安姨的去向！”婉碧带着哭腔说道。可婉碧虽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偏偏忘记了燕知意所住的厢房构造极为特殊，横梁径直连着屋脊，只要小心些，人便可以借此攀上屋顶去。
香大娘闻言，心中不由大惊，猛地推开了满脸泪痕衣衫不整的婉碧，冲着几个小厮挥手，高喊道：“阿四阿五，都给我过来！快，快给我出去找那燕知意！天香阁附近的街头巷尾一处都不能放过，尤其是那长石巷！”
“是，大娘！”体格壮硕的阿四和身手敏捷的阿五一听吩咐，立时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