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是她给召娘提方砻匠小儿子那婚事儿。
在陶柳氏看来，方砻家的家境和他小儿子还读书识字来说，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甚至还是召娘高攀了呢。毕竟召娘有个爱昏的毛病，谁知道这毛病以后会不会发作，会不会影响生孩子？
不过，当前她担心生不生孩子的问题，而是赶紧给方家小儿子寻个媒定下来，好解了她闺女兰娘的心头患。
方二郎已经二十了，婚事是不能一拖再拖了。再说，就目前来看，葛货郎的女儿是很不错了，自己能干，娘家也得利。方二郎拒了，怕是再难找到比着更好的。那就要答应葛家提出的条件，分家。
人常说，树大分叉，人大分家。
祖辈几代人住在一起，便是方家人口简单，可妯娌什么的在一起，铁定有矛盾。分家单过，自己当家做主，日子肯定比在一块儿轻巧，方家毕竟不干农活，靠手艺吃饭。
只是陶兰娘作为方家长媳，在公爹还健在的情况下是不能提分家，于名声有损。既然葛家这亲事不错，人家不怕名声提了分家，她自然顺坡下驴，何必跟好日子较劲儿。那这分家就大分。而让她发愁的是公爹方砻匠和小叔子方三郎，公爹疼老小的那架势铁定跟老三过，洗衣做饭这事儿哪能是两个男人干的？再就是老三分了家成亲这事儿，还得她这个大嫂，方家长媳操持。与其日后两人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她两口子被人指指点点，不如趁此机会也给方三郎把亲事定了。
亲事定下了，老二和老三先后成了家，成了家再分家。这流程就对了，公爹也说不出什么来。至于分家后，日子过成什么那就各凭本事，各自负担。顶多日后老三要继续读书，多贴补俩钱。
陶兰娘这做法，既想彰显她作为方家长媳的能耐，也想压老二家的一头，落得个好名声。
可她现在快生了，这心里的小九九和寻媒说亲的活计，可不就落到了她亲娘陶柳氏身上。
人心都是偏的，陶柳氏孩子也不少生，就是独独宠二闺女兰娘，恨不能将陶兰娘的心操完。
她寻摸上召娘，除了召娘愁嫁这等因素外，还因为康家条件不错，又看重读书人，愿意供家里孩子读书。若是召娘嫁过去的话，嫁妆铁定少不了，这点陶柳氏已经打听过了，能补贴一二。万一日后两口子把日子过得邋遢得不行，康家也不会坐视不管，自家闺女就能少操点心。日子要是过出来了，媒是她说的，还能跑了她的好。跑不了她的好处，自家闺女那自然也少不了。
总而言之，康家这么门婚事也是极好的，进退皆宜。所以她才如此上心。她也深谙蒋氏替召娘愁嫁的心理，以为可以一击而中。她甚至想蒋氏一旦吐口说好，就趁着烧香的机会把八字合了，这事儿就算是敲定了。
可惜的是，蒋氏虽然替召娘愁嫁，但是家里头当家做主的却是康大山。康大山愁归愁，却挑剔着呢。他看女婿的角度刁钻，没看上方三郎这个人。
蒋氏也不是傻的，定然不会大大咧咧地说我男人没看上你闺女婆家小叔子。她低声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昨晚上我做了个梦，也没看清楚是谁，只听见音儿了，说我家召娘得晚婚。怕是还要再等等。”
这便是不应的意思了。蒋氏不可能坦陈原因，也不愿意说召娘身体不好之类的话，便寻了时人信的算命之说来推托。
陶柳氏还不死心，面色僵硬了须臾很快撑出个笑脸，拍了下蒋氏的胳膊道：“你别是昨个我给你说了，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梦我最有经验了，都是反的。”
蒋氏心中有些不高兴了，瞥了她一眼，脸上还挂着笑道：“这话咋说呢。去年烧香，咱一块儿，算命的时候你在吧，算命都说要晚婚。”
陶柳氏还要说什么，蒋氏看召娘出来了，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这才打住了话头。
召娘虽然不知道他们密谈什么，见自己出来了，二人神色有一丝不自然，猜测他们交谈的内容多半和自己有关。和她有关的事情，眼下来说，多半是和婚事有关系的。赚钱这事儿，蒋氏是个信奉财不露白的谨慎人。
“婶子来了？”召娘故作不知地向陶柳氏打着招呼。
陶柳氏看了蒋氏一眼，笑呵呵地道：“你家有你，你娘可是轻松不少。”
“可不敢当婶子的夸，我也就打打下手。我干活摸索，还没收拾好，劳烦婶子稍等片刻。”召娘越是客气，陶柳氏越觉得召娘谦虚会说话。召娘与她客气完，又转而对蒋氏道，“娘，我去前头拿油纸，你跟婶子看看还有啥落下的没。”
送到谢家脚店的辣条子可不能跟送到许香那边一样，直接端着盆去了。虽然这时代青山绿水污染少，可一路上也有不少灰尘，再说大大咧咧地用盆装着又笨重还不雅观。所以辣条要用油纸包一下，再装到背篓或者用布包起来。
陶柳氏还想继续此前的话题，蒋氏却一拍大腿道：“你看光顾着说话了，还没给你尝尝我家新做的吃食儿。对了，还有大川他爹跟人换的杏子。大白杏，黄澄澄，还很甜。”
陶柳氏忙说：“别拿，我不吃。”
而蒋氏已然风风火火地进了堂屋，盛了一碗辣条子，拿出来给陶柳氏吃，又去洗杏子。她边忙活边自得地道：“尝尝我闺女这手艺，不赖吧？五文钱一两呢。”
“乖乖，比肉都贵。”眼瞅着要农忙了，猪肉价涨了，肥肉最贵也才20文一斤，这5文一两，那就是50文一斤，比猪肉都贵。陶柳氏本觉得又香又辣又有嚼劲想多拿几片吃呢，听得这话忙缩了手，“贵有贵的道理，用的都是好油，还下足了料。比肉都香。你有福啊，养了召娘这么好个闺女。”
蒋氏看她不错了，忙把杏子放到她跟前，推了推辣条催促陶柳氏道：“我说了价，你就不吃了？吃啊，拿出来就是让你吃的。”
“开始卖了吗？”陶柳氏吸溜着嘴，看着辣条子还想吃就又拿了几片，有些尴尬地问道。她昨天没赶集，不知道康家辣条子已经热销一个集了。
“卖了。”蒋氏不是那等显摆之人，并没有大肆宣扬昨日如何热销，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又转而问道，“不是说萍娘和你儿媳妇一块儿去吗？她们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陶柳氏笑道：“这不是怕我家一堆人过来，耽误你家做生意，就没来。”
蒋氏嗔怪道：“你这啥话。有啥耽误不耽误的？开门做生意，还能怕人上门？”
陶柳氏笑道：“别生气，我这不是开玩笑嘛。老大家的孩子要跟着去，不让他去，他搁屋里哭呢。我嫌吵得慌，就先过来了。”
两人说着话，召娘也拿着油纸进来了，后面跟着陶家其他女眷。
蒋氏忙笑着起身道：“正说你们呢，你们就来了。快，来，尝尝我家召娘做的辣条，还有这从平桥镇带回来的杏子，又大又甜的。”
陶家女眷看召娘还要忙，要上去帮忙，被蒋氏拦住，拉着他们坐下一起说话。
“我做事摸索，麻烦大家等了。”召娘歉然着进了堂屋，准备将送到谢家的三十斤辣条用三张油纸分装，这样便于携带。不然一大包，实在不好背。
她在屋里装着油纸听着外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啊，这辣条好吃”、“辣，过瘾”、“夏天吃好”、“要是我怀孕的时候有这个吃，我觉得那就是神仙日子”，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辣条，风味人间的极品，可谓是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外面的人发现新大陆般的赞叹，让召娘忍不住想唱歌，整个人都通体舒泰。
美食，她所爱！
她喜欢吃，喜欢做，更喜欢与人分享。
蒋氏陪坐了一会儿，起身进了堂屋，看她油纸外面又包了一块布，系得很有美感，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是讲究的。弄好了，走吧。”
召娘喜欢在任何时候都把日子过得美好一些。毕竟，前世她也是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呐。到了这里，纵然条件所限，可她还是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泰一些。没有面膜，但是有黄瓜片，鸡蛋清呀。
她这边一收拾好，众人便可以启程了。
一行人到了镇西聚财桥，专跑灵山一带的赶车的赵老汉已经跑了一趟了，刚回来。他看到召娘和蒋氏等人，笑道：“刚才从老谢店前头过，他婆娘还问起你家呢，让你们有空去哩。我还跟回来的老冯说，让他顺路去你家说一声，你这就要去灵山了？这人真是不经想。”
他们这一行七个人，另外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小娃，是镇南边肖赵庄也是去灵山烧香的。如此便有了八九十来个乘客了，赵老汉也不用再等人了。
蒋氏听得这话，笑道：“人不都说咱黄埠邪，说个王八来个鳖。”
众人哄堂大笑着，赵老汉笑问道：“那你是王八，还是鳖？”
蒋氏也不生气，笑着接口道：“千年王八万年鳖，活得过哪个都成啊。”
说说笑笑着，一群人乘着骡子车，摇摇晃晃地往灵山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