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个靠谱的。”蒋氏气得把他们爷仨嘟嘟囔囔骂了一通，让儿子把门关上，扶着康大山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定。随之，她进了堂屋，拿出蜂蜜，倒了温开水，调了蜂蜜水，递给他们爷仨让他们喝了好生醒酒。
康大山喝蜂蜜水的时候，蒋氏在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盆里端到他们爷仨跟前，让他们爷仨洗把脸再睡。看着他们洗脸，蒋氏没好气地道：“喝恁多干什么？闺女等你回来说事儿都没等到呢。”
康大山稍微醒了些酒问道：“说啥？”
他与柳二奎生意谈的投机，谈完了还不尽兴，就喝了些酒。男人喝酒就没个足的，一喝就多了。
蒋氏没好气地道：“说啥，说的多了。赶紧洗洗睡吧。大半夜的就别再喊她起来了。”
召娘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想睁眼起来看看，眼皮子沉得睁不开，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又睡了过去了。
蒋氏这边折腾了好一会儿，四个人才睡去。
翌日，召娘如常起床，其他四人都起得有点晚了。等他们起来，看蒋氏薄声斥责康大山爷仨，爷仨都耷拉着眉眼不吭声，召娘才知道他们昨夜喝酒了。
召娘知道她娘蒋氏的脾气，怒火上头之际最好别劝也别往前凑，不然好话也被她当歹话听，喷得劝说之人也是灰头土脸。她在锅灶里塞上劈柴，就当没看到院子里的一切，闷头忍笑回到住处，将储存的酸梅汤食材找出来，除了糖以外洗净后，丢进瓦罐里放在灶屋里的泥炉上熬了起来。
酸梅汤配方是：乌梅干、桑葚干、枣干、陈皮、山楂干、甘草、洛神花和冰糖。
洛神花是康大山从一个南来北往的客商手中卖来，给她做花茶用的。这花具有止咳、降血压、解救作用，也能用于消暑。
蒋氏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所作所为，在她熬的时候没说什么，等熬好了，舀出来放凉端给康大山喝，她就有话说了。
她道：“养个闺女不疼娘！白养了！”
那语气酸溜溜，比酸梅汤酸，堪比柠檬了。
康大山只喝到酸梅汤中的甜，嘴上的胡须翘了又翘。
贞娘没等蒋氏话音落下来，已经又端出来一碗，笑嘻嘻地递给蒋氏道：“娘的这碗，我放在井水里汲着呢。一边吹一边喝，哪里有一口气喝进去喝得痛快呢。”
蒋氏这才有了笑脸道：“这还差不多。”
康大山这时也喝出了酸梅汤中的酸，还轻哼了一声，使劲吹了两下，被蒋氏瞥了一眼才没弄出更大的动静来。
贞娘只当没看到他们两口子眉眼间的机锋，笑嘻嘻地问康大山道：“爹，昨个生意谈的怎样？”
康大山自得地道：“你爹出马，一个顶俩。”
蒋氏听了这话，居然没出言怼他，还笑着道：“你爹还签了契，我去给你拿。”
召娘应了声，笑眯眯地看着康大山道：“爹，啥价？”
康大山抿着胡须，得意地看着召娘道：“按咱们搁家里商量的签的契。”
那就是，月销售1-50斤，四十文一斤；50-500斤，三十七文一斤；500斤以上，三十五文一斤；以三十五文为底价。像许香这等熟客不是全款付款，而是付当时拿货量价格下总价的一半，剩余的到月底统算过总重量后，计算总价，与付过的款对比。许香付多了就退，不够再补。
比如说，她当月每日都拿了50斤货，每日实付款一两银子，那么到月底共付30两。而她当月拿货量实际是50*30=1500斤，在500斤以上，价格便是35文*1500斤=52500文，也就是52.5两银子。许香实欠她家22.5两银子。
这本是召娘的意见，阶梯定价，这样便于区分大小客户。当时康大山只是抚着胡须听，既没有表示认同，也没出言反对。召娘还以为他觉得不可行呢，没想到康大山闷不吭声就这么做了，还是让她蛮意外的。
召娘小心翼翼地看了康大山一眼道：“香婶子那么精明一个人，她怎么就同意了？”
康大山一脸高深莫测地道：“你不知道吗？”
召娘一脸怔愣地看着康大山道：“什么？”
康大山吹了吹酸梅汤，一口饮尽，赞了一句：“爽！”
召娘眨了眨眼睛，眼睛弯弯笑着端起碗道：“我再给爹舀一碗。”
这时，蒋氏从堂屋出来，一手空碗，一手拿着契书。
康大山没让召娘再去舀一碗，示意她接了蒋氏手中的契书，坐下来继续说话：“就是按你说的。过了七月，咱这八里内的集，只卖给她一家。”
这就是地区性总经销。
这是昨日，召娘跟康大山提出的一个观点，散卖固然赚钱，但是费时费力，容易积压货，不如找一些代销来分担风险。当然，这样也共享了利润。
召娘真的很意外。
因为昨天她只是略微提了一下，没有本着说服谁的架势展开的，没想到她爹康大山居然认同了，还加以利用，而且还成功了呢。
召娘有些激动，眼睛有些湿润地看着康大山，喃喃道：“爹，我那么说，你怎么就信了呢。”
康大山抚着胡须道：“我闺女可聪明着哩。想出来的肯定是好的，咋能不信？”
蒋氏看康大山将召娘的眼泪招出来了，推了她一把道：“你爹是觉得你那个法子好。单靠咱们一家去卖，能卖多少？每个镇上找个代销的，少赚点，可量大也就赚回来。这下子怕是要买人喽。”
康大海和康大川怕被蒋氏再骂，端着酸梅汤去了铺子里，准备往今日赶场子的牛车上补货。这会儿也忙完了，把碗放在灶屋，两人看召娘抹泪，问道：“咋啦？”
召娘忙冲两人笑道：“没事儿。家里人对我太好了，我心里头感动呢。”
康家双胞胎眉毛一挑互看一眼道：“家里就你一个妹子，对你好，不是该的吗？这有啥哭的。”
召娘眼泪又落下来了。
蒋氏笑着拍拍她道：“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说完又道，“昨个不是有话跟你爹说吗？你们先说，我盛饭。”
“先吃饭。”召娘要起身帮忙，却被康大山用下巴阻止了，就是他下巴一抬，示意召娘别起身。召娘冲他一笑，细细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这东西并没有太多”她想说“技术含量”，又觉得不合适，停顿须臾换了种说法道，“主要是别人试一试就能试出来，只是早晚而已。迟早会被人仿了去，打着咱们的名号偷工减料卖出去。”
康大山听了召娘的担心，沉吟了须臾道：“这个爹昨天也想过。还没想到啥好招。闺女，你咋想的？”
召娘睡前又想了一阵，今晨起来又有了新主意。她道：“不如我们找个铺子合作，做出高中低三档来。这样我们可以抢占各类客源，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别人用低劣的抢我们的客源，让代销多几个品类卖，还能分担我们的成本和风险。这些食材价格可不低，一旦做起来，难保不会有人眼红，来搞破坏。咱们也就一般人家。万一来了官商勾结，可咋整？”
召娘前世家里头也是做小本生意起家，后来他爹进了房地产行业某个环节，被大鳄拖着欠款不还给拖垮了。她虽然在做生意上没有太多天赋，却也知道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一切冲突皆为利益。按照当年辣条火的程度，还有今天的热销情况，她相信这将是一个蕴藏着巨大利益的行业。有利益必然有人闻风而动。
召娘并不是要把这个行业的利润全都挣回来，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而已。她不想因为她这个尝试，让小富即安的家庭在未来发生不美好的事情。她甚至有种冲动，别做了算了，万一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如何是好？
康大山思忖片刻没言语。
蒋氏看他们讨论的气氛有些凝重，忙道：“啥事儿都先放一放，快吃饭。吃了饭，干着活慢慢想。”
康大川和康大海听着召娘的担心，也跟着担心，看康大神凝眉沉思，也跟着沉思。其实，他们心里头虽然有触动，却没觉得召娘这辣条生意能带了恁大波动。是以，蒋氏这么一说，二人忙起身附和道：“就是，就是。娘和妹子等下还要去灵山呢，赶紧吃饭，不然等下柳婶子就该来喊人了。”
康大山这才起身，对召娘道：“先吃饭。”
召娘看康大山听心里去了，也笑着“嗯”了一声。
康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吃饭的时候，蒋氏对康大山道：“酸梅汤我给你们灌了，中午那顿怕是没时间给你们煮了。你们爷仨就花钱买点吃的得了。”
康大山点点头，嘱咐他们到了灵山那边别舍不得花钱，又问大儿子大川道：“你一个人在家行吗？要不，大海今个就别跟着我去了？”
康大川笑道：“我恁大个人，又不逢集，有啥不成的？爹，你和二弟尽管去就是了。”
一家人说着家常就吃完了饭，召娘收拾灶屋，蒋氏送走了康大山爷俩，就迎来了陶木匠的娘子柳氏。
陶柳氏一来就将蒋氏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