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下小男人 第四章 任务
“孺子不可教！”姜静烟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郑灵龙唯一一次与牛检察官的正面交锋，竟然被堵得哑口无言。
郑灵龙按照姜静烟的说法，只要是检察官对被告没有益处的追问，不管合不合乎规矩，讲不讲求道理，就一定要反对驳斥。
就算没有理由，也要编一个出来。
他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反对了一次，鼓足勇气大声道：“检察官诱导证人推断，并非事实！”
牛检察官似乎和姜静烟学了一手，无赖地问：“推什么推什么？”
郑灵龙底气就不足了，支吾道：”推推推断断……“
“啊，推断……”牛检察官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你知道什么是推断吗？合理的推理，恰当的判断，不是猜测臆想，是根据事实依据进行的最正确的推断。并不是诱导。你怎么不问问证人是不是这样想的，问问在座的大家是不是这么想的？”
郑灵龙应该说“推测”的。
一审的形势很不妙。一场辩论下来，旁听席的众人百分之七十相信是卢自成杀人泄愤，对嫌疑人的儿子卢桃李也是指指点点，躲得远远的。
好似卢桃李也会随时发疯，残杀无辜。
姜静烟都没有力气再教训郑灵龙什么了，踩着高跟鞋直奔小黄宾利。
车灯伴着嘟嘟地闪烁了一下，她打开车门还没钻进去就被卢桃李拦住了。
“律师，姜律师！”他俊秀的面容哀戚满满，眼神中写满了不符合年龄地历经苦楚的沧桑之感。“求您为我爸爸辩护，求您了！”
姜静烟左看右看，指指自己：“谁？我吗？帮谁？帮你吗？”
卢桃李点点头。
“为什么？”姜静烟食指和大拇指轻搓：“年轻人，这个世界很现实，为了适应世界，我们也应该现实一点儿。”她话音一转：“你有一千万吗？”
“钱……钱吗？”
“不是钱是什么？头皮屑吗？”
卢桃李无措地摇摇头，他比姜静烟就小了四岁，然而这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大风大浪，无法与姜静烟的种种遭遇相提并论。
姜静烟意味深长地拍拍他几乎垮掉的肩膀：”年轻人，面对现实吧，恩？我的出场费是很贵的。“
她漠然地关上车门，戴上墨镜。
才刚驶出几米远，一道坚毅的身影就冲了上来。
姜静烟赶紧刹车，拉下车窗，火冒三丈地斥骂：“你找死吗？想要害你爸爸的又不是我，你和我拼命有几个意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宾利很贵的！”
她其实很同情这个少年，但同情不能当饭吃。
别扭的性格令她后悔。明明开口是想要问他有没有受伤的，结果话音一挑，就变得凶巴巴的。
骂都骂了，唯有梗着脖子理直气壮了。
“求您了！”卢桃李噗通跪下，泪水涟涟，清瘦的身姿似乎被风一吹就飘忽消散。
那一瞬间，一个无助单薄的女孩儿的身影与他重合了。
“我会攒钱，不吃不喝也攒钱全给你！”
——“我再也不喜欢别人的玩具了！再也不会乱动了！”——
“我爸爸这辈子很可怜，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舍得穿过。”
——“我会好乖好乖的听话，不要玩具，不要爸爸，就要妈妈！”——
“求您不要放弃我们，求您帮帮我们，求您……别走……”
——妈，你别走——
姜静烟的手无措地乱摸，无意间按响了喇叭。刺耳的滴滴音压过了卢桃李的哭语，也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仓促地扭转方向盘，调头就疾驰飞奔。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讨厌得要死要死的！”她开到不熟悉的地方停泊，将头靠在方向盘上，久久不动。
重生一次，有些记忆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
她狼狈逃掉，不代表卢桃李就此放弃。
父亲没有文化就该被人屠宰？雇主无缘无故地嫌弃他爸爸没有文凭在朋友们面前丢人现眼了，便连个理由都不给地解雇。看个大门而已，为什么需要本科硕士的学历？
换成是谁，也会怨恨。父亲是很不高兴，几次上门讨个说法，不是争吵。老实憨厚的父亲连个骂人的话都不会讲，怎么可能会杀人？
他在雇主家的别墅外等了一整天想要见一面挽回工作，结果到了夜深了，就发现了雇主女儿得尸体。
父亲着急上前救人，之前做保安时培训练习过心跳复苏的方法。半瓶子水的父亲也是觉得人命关天才弄得满手是血。
是父亲联络警察的，落得的是混淆破案的罪名。
卢桃李不甘心，为什么穷人一定要成为富人发泄的道具？
他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姜律师能打败检察官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最快的速度拿钱有什么办法？
卢桃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攥紧拳头，再也不犹豫。
他之前有个不学无术的男同学由于家里人不给买最新款的手机，就偷摸去卖肾，既是对父母的报复，也是满足私欲。
等他找到地下黑市场，得到的消息是现在肾源太多，压价到八万一只。
要不是会死，他想把所有的内脏器官全部卖掉。心脏最贵了。
可惜即便如此，把他整个人都拆卸得四分五裂，也凑不齐千万。
人命为何会廉价至此？
“小伙子，心脏也不要随随便便的。首先要健康，其次还要配型。再者，你没听过吧，现在有钱人换器官最好的是什么书香门第啦，品种高贵啦，反正也不是你想卖就有人买的。”
卢桃李就是问了一句心脏的事，被对方嘲笑得脸色更加苍白。
他躺倒手术台上，灯光刺目，又再度被嫌弃太瘦弱了，给八万都亏了。
卢桃李闭上眼睛，面如土色，一颗心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消毒水应付得擦了两把，根本没有医生资格的男人刚要动刀，门就被哐地敲开了，吓得他差点儿捅进卢桃李的赤*裸的身体里。
“什么事啊？嘛的，喊人也不分个时候！”男人扯下口罩，满口污言秽语地走出黑暗的小屋子。
卢桃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分不清是什么感受，好像忘记自己是谁，也似乎是死了许多年了。
“你的肾是多少钱？”女音像是从天边来的，他瞪着天花板，嘴唇蠕动地答：“八万。”
“这么便宜？”女音惊讶地咋舌，又问：“那要买你你整个人需要多少钱？”
“整……个人？”卢桃李仿佛死去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落到了穿着棕色大风衣的女人身上。“是你？”他张口结舌：“姜姜姜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静烟的手在鼻前扇了扇，做了个要吐的姿势。“姜姜姜律师要被臭死了，亏你还能镇定地在这里睡觉。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今晚跑了多少个地方？我鞋跟都断了！现在的孩子本事都不小啊，主意头真正。”
“我没睡觉……”卢桃李扑腾翻坐起身，手术台发出刺啦的动静。他意识到眼下的模样不堪入目，赶紧用一块脏乎乎的手术布盖住身体。“你找我做什么？”
“买你喽。”姜静烟揉了把他的头发：“你不用卖给他了，卖给我吧。痛快开价，我是什么人，时间很宝贵的，一分一秒都是钱。”
她挑唇打量着他，瘦是瘦，该有肉的地方也不亏，长大了潜力无限啊。
“一，一百万？”卢桃李以为是在做梦，言语都不利索了。
“什么？要一百万？你一颗肾才八万？开什么国际玩笑？”
卢桃李的心沉到谷底，“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姜静烟捏了他肌肉紧实的肩膀一把：“这小身板，怎么也值一千万吧？嘶，哎呀，糟了。你看我这副打扮，不可能带那么多现钱在身上，这如何是好？哦对了，你不是要求打官司吗？我的出场费刚好也是一千万。”
她的食指戳了戳卢桃李的鼻头，“我们货钱两清，童叟无欺，你觉得怎么样？”
卢桃李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啊啊……？”
姜静烟掐着鼻子快受不了了：“你的姜姜姜大律师在外边等你。把衣服穿上，咱们走，离开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你胆子也够大的了，刚才那个男的都忘记给你麻醉就要下刀……我死过一次，胆子都没你们这么大……”
最后一句话太含糊，卢桃李没听清。
她走到通往光明的门口，顿足回首柔和地笑望着他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咱再也不做这种不珍爱己身的掉价勾当。有谁欺负你了，就报我的名字……要是因此被欺负得更惨……“她意味深长地颔首：”那你就果断地逃吧。”
卢桃李把丢在角落里的一套校服穿好，一出门，就见好几个黑西服的男人对姜静烟点头哈腰的样子。
在他心目之中，姜静烟简直脱离了人的身份，往神的方向逼近一发不可收拾。
姜静烟一打眼，几乎要骂人：“你穿校服来的？”
卢桃李羞赧地答：“我没其他衣服能穿……”
姜静烟先竖了个大拇指给他，再对一旁的雄壮的男人们客气道：“帮我给尤老大带个好。下次在遇到麻烦，我的联络方式，他知道的。”
她展眉而笑，自信满满，昂首挺胸，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是这世间的至焦点。
卢桃李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笑，如同璀璨的利斧劈开了冰川，拯救了陷落谷底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