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正在埋头洗菜，夏小余“咚”地推开门，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扯着妈妈的手就喊道：
“妈！你看谁来啦？”
妈妈一边笑骂：
“你这孩子！快撒手，我手上都是水！”
一边转过身来，探头看道：
“谁来了呀？”
小谢规规矩矩地进了屋，以一种妈妈和夏小余都没见过的风度鞠了个躬，面带——每个家长看了都欢喜得要命，恨不得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的笑容，对妈妈甜甜地说了声：
“阿姨你好！我叫谢君弘，是小余的朋友。我今天刚搬来楼上住，多有叨扰了！”
妈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妈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好好好……这孩子好得简直了！看这眉眼，俊得，啧啧，这高高大大，洒洒脱脱的，哎呀！一打眼就让人喜欢！
妈妈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得真心实意的对夏小余说：
“余啊，有客人来了你还不把屋归置归置，赶紧的，把椅子擦擦，让客人快坐！”
又对小谢笑着说：
“这位是……小谢哈？家里没啥像样的，让你见笑了，呵呵呵快跟小余玩去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谢刚一进门就惊了一身汗。
一室一厅住一家人，也太小了，还没自己家的猎犬一间舍房大啊！
洗菜的池子居然在卫生间！等等，似乎这里头还洗衣服？
关键是卫生间居然不到一个平方……人在里面能站稳脚么，就算站稳了脚敢转个身么？
眼风再一扫客厅，家具物件挤在一起，活动空间本来就小，有大人有小孩，感觉局促如一只泡菜坛子，里面塞满了泡萝卜泡豇豆泡姜，仅剩的活动空间就如坛子里的咸水——都被吸收得没多少了。
但是就在这样的布局下，依然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
看得出，主人家平日里尽心竭力将屋子拾掇得井井有条，家具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花色格子桌布干干净净，窗户擦得透透亮亮，窗台子上还端端摆着一溜排绿色小花盆。
阳光从窗户外面洒了进来，打在墙上，映亮一室暖色，驱散几分褊狭。
夏小余不慌不忙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把妈妈挤到一旁，甜糯糯地说：“妈我来洗，你带着弟弟别乱跑就行。小谢哥哥随意坐啊！饭一会就好！”
小谢一转头看到她走进了仅供一人站着的小卫生间，穿着贴身的藕荷色毛衣，清清爽爽的，露一截白瓷样的长脖子，背影儿腰细臀肥，玲珑浮凸的，不由想起前几天晚上一大包“糖炒栗子”的触感。
随即他唾弃了一下自己的邪恶，定定神，转头和煦地笑着说：“给阿姨添麻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夏小余差点“噗”出来，心道：
——你也挺会装的嘛，就知道在大人面前讨喜，真让你帮忙你会啥啊？
但小谢的功力不会因为夏小余的腹诽而有所削弱，可把妈妈高兴坏了，一手牵着弟弟让叫人，一会又拉着小谢坐下，欣喜地问长问短。
问到二人怎么认识的，小谢顿觉尴尬，踌躇半天，往夏小余那撇了一眼，发现夏小余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他们对话，这时也悄悄地转过身来瞅着他。
小谢急中生智，清咳一声，道：“阿姨，我呢，是个画画的，小余是我在外面买油画布的时候遇到的，我当时就请她当我的模特，觉得她特别有灵气！果然，画出来效果特别好。一会我整理完屋子，把画儿拿给您看！”
夏小余偷偷摸摸笑得一脸欢乐。
可不是么，她被孙大勇追赶的第一回，小谢为啥能随手扔出卷尺？正在路边摊上丈量准备作画的布匹啊！
夏小余伸出水淋淋的手，悄悄给小谢比了个大拇指。
小谢低调地白了她一眼，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地用双手握住妈妈的枯瘦的手，真诚恳挚地说：
“阿姨，您养了一个好女儿，一个扎根基层、服务人民的好女儿……”
妈妈慈爱地看着他，微微笑着说：“啧啧，这孩子，太乖了！听小余说你家可远了，在山里是吧？”
夏小余一听，脸都白了。
——穷人的孩子自尊心强啊！妈你怎么能这样直白地戳别人的痛处呢？
谁知，小谢吃惊地转头望向夏小余：
“……你怎么知道？”
夏小余看他没生气没尴尬，松了口气，“嘿嘿”地笑道：
“猜的、猜的！”
心里想：
——你电水壶不认识、天然气灶不会用，糖炒栗子都不知道怎么吃，一看也知道大山里来的！哎，没办法，谁让咱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呢。
不一会儿，饭好了，菜下了锅，夏小余将洗好的菜煮了汤，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围着桌子香喷喷地吃着三菜一汤。
夏小余先给弟弟盛了一碗，细细慢慢地喂着，弟弟直摇头：
“不吃，不吃！”
小谢一抬头就看到弟弟正往外吐菜，心惊胆战，琢磨着：——小孩真可怕，不过搓澡工更可怕，她肯定要飙！
谁知夏小余居然伸手就接着弟弟吐的，自自然然的，拿张干净手绢儿垫在弟弟下巴上，去擦干净手又来重新喂。
不知道她这样的动作做了多少次，脸上没有一点儿不烦躁的表情。
小谢像不认识夏小余一样打量着她。
虽是冬天，中午的阳光却富足满盈，一室暖气充沛。
小谢瞅着夏小余白白的脸蛋~子，被暖气氤得微微发红，看起来粉嘟粉嘟的，圆眼睛一边说话一边眨巴，水汪水汪的……小谢瞅到这顿时心跳得快了些，捏着筷子的手上出了细毛汗，微微有些不自在。
妈妈看着小谢老瞅自家闺女，笑了笑，问：
“来来来孩子，吃菜吃菜，不合胃口吗？”
小谢反应过来急忙埋头挑了一大筷子，笑着说：
“太好吃了阿姨，我真是……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像样的一顿饭。”
妈妈吃惊地问：
“哟，你这孩子，那你平时不自己做饭呀？”
夏小余插嘴道：“妈，他一个光棍怎么好做饭？”
没戳穿小谢不会做饭、甚至不认识灶台的事实，夏小余对小谢“求表扬”式地眨了眨眼，又问道：“哎对了小谢哥哥，那你平时都怎么吃？”
小谢如数家珍地回答：“泡方便面、煮方便面、捏碎干吃方便面……”
妈妈惊诧地打断问：
“哎哟！孩子，你不能每天吃那玩意儿吧？”
夏小余也惊诧万分地看着他：
“看不出来……方便面也能喂出这么大的个子？”
小谢搔了搔头，一个激灵，道：“我不是每天吃啊……对了！还吃过，糖炒栗子！”
神童一般的弟弟恰好在此时抱着夏小余的胸口儿扭来扭去，蹭来蹭去说：“还吃过，还吃过……”
夏小余瞬间怒发冲冠，用凶残的眼神瞪了瞪亲弟。
席间四人围着木头小饭桌，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夏小余亲亲昵昵地喂着弟弟，妈妈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小谢时不时也插几句嘴，四个人吃得其乐融融。
一顿饭，小谢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子！
——我家是冷冰冰的大理石餐桌，四个人坐在一头吃饭，周围站十来个佣人，一间饭厅里一堆人却没一个吭声……
——怪不得，爷爷宁愿在玉泉山的老院子里呆着……
——原来他跟我一样啊，为了两个字：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