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路灯都亮了,赵年成骑着三轮车载着曹雪骑过往下而去的小路。
曹雪背着包,没坐在小板凳上,站了起来,贴在赵年成的背上,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这回他倒是没让她坐回去,扶住她的手背,说了声:“小心。”
曹雪的背微微弓着,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他硬硬地寸板头扎得她的下巴痒痒的,他的脖子上真热啊,温度透过一件线衫都能抵达她的胳膊上。
他一下一下地蹬着脚踏板,三轮车发出老旧的咯吱声,她站着,随着他一起看着前方,笔直向下的小路,被灯光晕染成一片橙色,入目都是暖的。
曹雪说:“你的大衣在我家里,什么时候你来我家里拿?”
赵年成笑了一声。
曹雪说:“姓赵的,你别笑,我就是在勾引你。”
赵年成瞧着地上的路,车龙头微微一偏,轻巧地避开地上的一块石子儿,三轮车虽然老旧,被他骑着却也平平稳稳的,曹雪环着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背上,像是贴在一片被太阳烤过的沙滩上,又像是贴在一堵石灰墙上。
“我没空,你拿给我吧。”他说。
“好,我明天拿给你。”曹雪一顿,继续说,“要帮你洗洗吗?”
“不用。”他回答,正逢下坡,他的两腿也不蹬车板了,把稳了车龙头,车速显得有些快,他的手掌便按在曹雪的手背上,以防她一个不稳跌出去。
他的手掌也像新烙的铁,坚实的,传来一股踏实的力道,好像她一个不稳跌出去,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把她捞回来。
风从前头打开,吹乱了曹雪的头发,她晃了晃脑袋,把打乱的头发都扫到后面去,说:“不洗也行,我穿过了,衣服上都是我的味道。”
赵年成又笑了。
她说:“你别笑,我真是在勾引你。”
他答:“好,我知道了。”
曹雪嘴角一抿,不说话了,用手在他的头顶上磨蹭,他硬硬短短的头发刷得她的掌心微疼。
下了坡,就是到了她停车的地方,他载着她骑到她的车旁,她的车还未去修,车盖上的划痕和挡风玻璃上被砸出的小坑依旧在。曹雪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走到赵年成的旁边:“你回去卖烤串吧,我回家了。”
赵年成想了想:“真不要我送你?”
曹雪笑:“骑三轮车送我啊?”一边说,一边解了车锁,“你回去吧。”
赵年成点头,把三轮车掉了个头,腾出地方给她倒车,她开车倒是干脆的,打了两下方向盘就能把车稳稳地倒了出来,她摇下半扇窗户,坐在车里看着他:“我明天把大衣还你。”
赵年成坐在三轮车里点头,她便摇上车窗走了,白色的车屁股亮起了左转灯,一拐弯,开上正道,混入车流,渐渐不见了。他坐在三轮车上,一条腿跨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叼在嘴里,慢慢地往烧烤摊那儿骑。
回到烧烤摊上的时候,黄毛忙得手忙脚乱,看见赵年成骑着三轮车回来,连忙挥着铲子叫:“成哥!成哥!快来帮忙!你去哪儿了啊,忙死我了。”
赵年成叼着烟,停了三轮车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烤串,在烤炉上一字排开,烤炉上兹拉兹拉冒着油,升起一股烟,在烟后,赵年成眯起眼,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头忽明忽暗。
黄毛在旁边收着钱:“成哥,你去哪儿了?”
赵年成没回答,看了一圈周围:“我哥呢?”
“来电了,大娘就带着你哥回去了。”黄毛说。
赵年成点点头,把烤串翻面,撒上胡椒粉。
黄毛仍旧追问:“你去哪儿了?”
赵年成没回答,把烤串一收,放进白色泡沫盒里,装起来递给黄毛。
他不答,黄毛就不再问了,接过烤串,递给人家,转头看了一眼赵年成,便觉得他的神色比离开时要沉许多。
他跟着赵年成许久了,跟着他干过许多的活,去人家拆房子的地方拾过钢筋和铁丝,那些东西卖起来也值钱的很。跟着他帮人家搬过家,他抱着电视机,赵年成在后面一个人背着电冰箱,没电梯坐,从五楼背到一楼,大夏天,满身大汗,一路开着车,搬到人家的新房子里去,新房子里有电梯了,新房子又大又敞亮。哪儿有活就去哪儿做,也跟着糙汉子抢活,抢活干是最忌讳的,为此也没少同人打过架。
黄毛顶佩服打架的赵年成,打起架来干脆利落,也凶狠。
眉目间便是凉冰冰的,是专注的,便就想着怎么去打赢。
还是打架时候的赵年成好,黄毛有时候会这样想,打架的赵年成才是意气风发的,其余时候,转头看他一眼,就发现他的神色沉甸甸,你叫他一声,他看向你,眼神也是沉甸甸的。
不知他在想什么,琢磨什么,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