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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浮世囚欢
顾长安v
3282

她把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放,忽的一个白亮的东西就闪了她的眼睛。她再拿起梳子,上面赫然一跟白发。

美人如花,却也经不住朝如青丝暮成雪。

小酒见楚裕泽走的匆忙,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觉得奇怪。端着一盏冰糖燕窝到白芬芳的屋里,见她呆呆痴痴的望着镜子,更觉得奇怪。但是也不敢多问,只轻声说:“小姐,燕窝炖好了,趁热喝吧。前阵子三公子送的,真是顶好的血燕呢。”

“小酒,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小酒奇怪她突然问起这个。

“十七,真年轻啊。我比你大八岁呢,都二十五了。”白芬芳声音里难得的怏怏。

“小姐你还年轻漂亮着呢。京州城里谁不知道,能得小姐青睐,那是多风光的事情。”小酒把盏放下,替她拢了一个好看的髻,摆正她的头,一同顺着镜子里望,“看,小姐你多美!”

白芬芳苦笑了一下,薄情寡意普天皆是,她早没心了,在这里哀怨什么。更何况他也从没有承诺过什么。

十七岁,真的是年轻啊。年轻的都快记不得十七岁时候的自己了。

十七岁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好像那时候她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了,那时候白芬芳还叫做白玉致,在涪陵乡下早就是闻名远近的美人。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长的太美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这张美貌的脸被族长的儿子看中,逼迫她的双亲卖女。父母是极爱她的,舍不得她受苦,偷偷放她去投奔舅舅。舅舅虽然在县里谋个公职,却也抵不过族长蛇头一方。最后写了个地址,让她来京州找她的表哥。

到了京州才发现,表哥一家早就人去楼空了。身上仅有的钱拿去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父母也被逼死了。

身无分文的她,站在落雪的京州街头,衣着单薄举目无亲。本想找个工,可除了收获不怀好意的眼神,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她觉得贞/洁那是比命都重要的东西。

饿了两天肚子,似乎除了出卖/色/相,天下之大,竟无可去之处。那时候多恨自己这张脸,倾国倾城又如何?

寒风凛冽的街头,她看见一辆汽车自风雪中缓缓穿行而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闭上眼睛就冲了出去。

纵然司机及时的刹住了车,她还是被车碰伤了腿。血汩汩的往外流,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裙,那血从裙子里往外渗,落在血地上。

车灯照耀下,雪地上好像开出了一片红梅。她苦笑,这样都死不了。

司机走下来,一顿怒骂:“你真是不长眼了!要死也去别处死去,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白芬芳凄笑着抬起脸,望着声音的方向。那灯刺的她眼睛看不见对方的脸孔。但司机却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顿时停下了叫骂,抖抖索索刻意的稳住声音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瞧,美貌不是没有用处的,不是么?她又苦笑着低头看自己的腿,试着站起来,却又跌倒。

司机只好转回车里,不一会儿,有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样?”

然后一个人单膝蹲下来。穿过刺目的车灯,那人的轮廓才清晰起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是黑色的裘皮大衣,头发一丝不苟的偏分。眉目分明,唇如刀背,薄薄两片,坚毅而又冷漠。

那是白芬芳第一次遇到楚裕泽。她永远记得他的模样,即使后历过那样多的男人,可只这一个如天神般高高在上,容她只能仰视。

他戴着羊皮手套,那手套熨贴着他修长的手。他两指挑起她下巴,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衣着,然后笑了笑。

白芬芳,不那时候的白玉致,被他看的窘迫,把头扭过一边。下巴脱了他的手指,倏的一凉。才发现他的手,就算是隔着皮手套也是透出热来的。

“死不了还想活的话,明天到丹阑大街二十一号找我。”留下这句话,他起身返回车里。

汽车从她身边绕着开走了。白玉致回望绝尘而去的汽车,茫茫天地间的大雪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里飘浮。她忽然好像就有了生的渴望。

白玉致踏进丹阑大街二十一号后就成了白芬芳,他找人叫她唱歌跳舞抽烟喝酒。这些,她其实都不喜欢。但他让她学,她便去学。

人前的时候总见他笑的随意轻/佻,但她觉得那天那个冷漠的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是紧紧锁在一起的,她偷偷的伸出手指想去抚平它。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你有什么烦心事,我能帮你吗?”她的心跳如雷,能为他做上什么事情都是好的。哪怕端茶送水,洗衣做饭,洒扫庭院。但他却一直把她养的好好的。那些奢华、那些享受,是她一生中都没经历过的。

“有件事情。。。。。。若你不愿意,我给你一笔钱,你可以走。”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的心却冷下来了,隐隐知道他的意思。他带她入交际圈,结识官宦,也收获猎/艳的眼神,她都明白。

“我愿意,只要你要我做。”凄凉而又坚决。

是的,这么许多年来,只要他要她做,她从不说半个不字。她从生/涩的白芬芳到艳帜高张的白芬芳,只为了他。

她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她知道,她于他和别人别的女人于他是不同的。

她见过他紧锁的眉,他见过发怒生气的模样,也见过他偶有的茫然失魂。。。。。。她只愿意帮他扛过分担一些,只要他能轻松一些,她都愿意。

可也只有她知道,他从没碰过她,哪怕第一夜,她把自己剥光了站在他面前,求他做她的第一个。他也只是眼睛也不抬,替她拢上衣衫,“你的身体,有更重要的用处。”

白芬芳只觉得自己好笑,当初冰清玉洁的自己,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千帆过境的白芬芳。所以他们就这样亲密的在一起,却永远走不到他的心底。

纵为梦里相随去,不是襄王倾国人。

曾几何时,她多想大胆的问他一句:三郎,除了你的筹谋,你的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小姐。。。。。。什么样子?”

小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问的是那婉涔,“比不上小姐你美。只是气质,怎么说呢。跟小姐不一样。”

看她仍旧期待似的,忙说:“小姐,你在担心什么?你没注意过,三公子看你的眼神,那叫。。。。。”说着就低声笑着说不下去了。

白芬芳凄然的笑了笑,怎么会一样呢。她白芬芳是明珠蒙尘,那婉涔却是前朝格格。就算得她国破家亡尘世飘零,只这出身就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她是一直被人掬在手里疼的。而自己能,除了一身风尘艳/色,还有什么?

白芬芳便嘲笑着说:“你是不知道,三郎那个人,他笑起来有多如沐春风,心里就有多狠辣冷绝。女人啊,总是被表面蒙蔽。”

小酒怕看她今天有些恍惚,便想劝慰劝慰。“小姐,郁先生帖子都下了好几回了,你,要不要付个约?”

白芬芳赌气一样,“不去!”

过了一会又自嘲的笑了笑,“算了,你给我备个车,去吧。”

火车开动了,然而车没到通州境内,婉涔就中途下车,雇车转去了汉浦。

到了汉浦,婉涔辗转寻到了大帅府。

走这一步,是她出发之前仔细琢磨又琢磨的结果。

那天,在夏子允的作战地图上,她看见离通州最近的、可发兵去救夏子凌的不仅有田世荣,还有盘踞通江的桂军。

桂帅曾是王师旧部,听说视财如命。一个人只要爱财,那便有谈妥条件的可能。

她打算用一百两黄金去借驻守通江的桂军。

这一百两黄金,是母亲存在瑞士银行的遗产。父亲虽然感情上亏待母亲,金钱上却从没亏待过。母亲开始抵死不要,她看着他递过来的银行存票,笑着问他:“这是你的遣散费,还是补偿金?”

然后在父亲惭愧的面色里昂然离去。

父亲趁母亲不注意,便把存票塞在了小婉涔的手里。“爹不能看着你们受苦。”

婉涔只是默默的接了。她不明白,爹其实挺好,母亲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家里,非要远离。

可母亲的骄傲不能当饭吃,最后还是用了父亲给的钱。母亲却换了个人似的,拼命挥霍。买庄园,买车子,买钻石。。。。。。可再怎么折腾,天涯那头的父亲只是默默的再寄钱过来,什么都不多说。

最后,她终于是倦了。一个人的斗争,多么寂寞。婉涔回国奔丧的时候,母亲看着还健康。她冷笑着说,“你去看看他是真死还是假死。”

结果,船刚靠上岸,来接她的夏子凌就告诉她,法国那边打来电话,母亲去世了。

婉涔听到这个消息,也就是愣了愣,连眼泪都没有。她只觉得母亲这一生算是解脱了。父亲这辈子桃花处处,能狠绝着跟他一起死的,也就母亲一人吧。

在收拾父亲遗物的时候,看到母亲在一本书里的一行字。一排簪花小楷写的极是清婉秀润:“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她一生荣华富贵也有、有情郎也有,只可惜公子无奈是多情。于是她模仿了母亲的笔迹在后面添了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