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发了重复章节,删。=_=
李妈总觉得袁石风不一样了。她得承认,她对袁石风并不了解,了解的是小时候的他,最懂事的孩子了,也是最惹人心疼的了,每天打开门就能看到对家的他,朝夕相处,感情自然是有的,但自打他离开了涌炀岛,从渐渐的记挂到现在强烈的反对,真不能怪是她心狠,人就是这样,因为朝夕相处而情感深厚,但再怎么深厚亦会因为渐渐疏远而变得相交浅薄。人就是这么寡淡,会逐渐淘汰与己无关的人。
所以,人们常常责怪岁月无情,会感叹时间能治愈一切,怎么能怨它们呢?若有心,就不会无情。人的本根,就是忘情。
李妈李爸就是觉得袁石风是他们无法接受的,重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以前就说过的,找的借口也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时应是海里去伦敦后的事情,李爸李妈从王冬那儿听说了袁石风去伦敦和海里见面的事情,着实是担心的,也着实是担心好不容易平息的感情,他们一见面,又得发生什么的。
王冬在电话那头说:“袁石风和海里见面之后就带海里走了,海里三天没回住的公寓。”
李爸李妈心头就开始蹿火了。
王冬说:“袁石风离开以后,海里又挺难过的。”
李爸李妈在电话这头,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是干着急啊。
但让他们没料到的是,第二天晚上袁石风就打来了电话,这一次,倒是特别让人意外,他是这般直,直到再也没考虑这么多,对他们开门见山:“允许我和海里在一起吧。”
太突然了,把李爸李妈震得许久未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声音吵,袁石风的语调不对劲儿。
李爸把电话拿过来:“喝酒了?”
他的声音却很镇静:“我很清醒,我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忍不下去了。请你们答应吧。”
李爸和李妈相识了一眼。
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前头与他说的话,该能说出的理由都说了,说是海里还小,说是希望海里快乐,说是想让海里呆在身边,理由都找了,他都沉默地听着了,他们明白,这俩人的感情哪儿是说能断就能断的呢,总以为相隔两地就会慢慢忘记,怎么就越来越长情了呢?
还能找什么理由呢?哪些理由最狠最有效的。
在短短思考的片刻时间里,不知怎的,李爸就说:“不行,袁石风,不行,你和海深一般大,你和海里在一起,瞧见了你啊,我们总是忍不住想起海深。”
真是一听就让人沉默的名字,所有的记忆和悲伤都尖锐得往心坎上一刺。
李爸李妈当真不知道这个理由是怎么说出来的,或是随口一编,或许这是他们潜藏在心口的伤痛。
真是有效和厉害的刀刃,说出这句话,彼此都是血淋淋的。
现在,连这样血淋淋的借口也堵不住他了。
他立在厨房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李爸李妈,总觉得他微迷的眼睛里是闪着光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在足够谦和和忍耐了,也是无法再退让了,他特别无奈的笑,面色上又这般的严肃,这般矛盾的表情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揪心,他说:“曾经我也考虑了很多,你们说的,我都考虑,她小,我也觉得她小,怕她只是心血来潮,是三分热度,是年少不经事,于是她叫着我的名字,跟我说,袁石风,我喜欢你啊,我告诉她,海里,你还小。她走了,一走就是固执地退了学,去了伦敦,你们跟我说,王冬就是在那儿的,会照顾海里,王冬是岛上的人,他们的父母你们也都熟,你们劝我先照顾我妈。你们的话,我仍旧考虑。那会儿的确忙,工程误工,得按合同赔偿,连我也不确定之后是走上坡路还是下坡路,如果我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是不是有一天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能做。想着这些,我抓紧时间把暂时还能动用的关系和钱全部动用起来,希望她去伦敦住的地方好,去的学校好。她走了,我倒好像是清闲了,也好像是更忙了。在伦敦,就是那么巧,又见着她了,她让我看着她离开,眼睛里都是眼泪,倒是硬脾气的很,睁着眼就不肯掉,一转身,就是倔强的背影,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上去拉住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冲她喊,李海里,你过来!忍住了。我回来,回来继续日以继夜的忙碌,但这小丫头心眼儿多坏,在我带去的每件衣裳里都塞了纸条,我每换上一件衣裳,都能从口袋里掏出她写给我的话,多有心眼的丫头,就是活生生让我拿她没法子啊。那次,我喝了酒,却从未有过的清醒,我第一次开口,希望你们能允许我和海里在一起,你们说,瞧见我就会想起海深。你们说的,我仍旧考虑。”
“我向来觉得,婚姻必须是慎重的,是关系到两个家庭的事情。不被亲人祝福的婚姻,会是痛苦的。你们是海里的父母,你们不祝福海里,海里也不会快乐。所以你们跟我说的每一个理由,我都慎重权衡和考虑。”他笔直笔直地立在李爸李妈面前,有条不紊地说着这些。
这个时代,爱的形式大抵不过两种,一种飞扬跋扈,一种严己律人。前者身上是一股子的冲劲和勇气,是热情,是霸道,是炽热,是欲望,是野心勃勃,也是凶神恶煞,也是火急火燎,是浪漫,是暧昧,是跨年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是跃出海面的鲸鱼,是亮满了红灯排起长队的高架。后者,便是太平庸了,也是太容易让局中人觉得平凡乏乏了,是海里的眼泪,觉得袁石风,你怎么对我这般心狠啊,是沈炎的人情味,在伦敦恰巧拍到海里时,偷偷将照片删除。
人们常常在想起一些人的时候评价,这个人,适合做男朋友,那个人,适合做老公。这个人适合做女朋友,那个人适合做老婆。所以,人真是花心啊,就算已经成婚,但心里永远搁着一个“最佳男友”和“最佳女友”。
爱一个人……到底该讨巧的爱呢,还是该恰当的爱呢?
是飞扬跋扈呢,还是严纪律人呢?
这样的问题,便是揪心的。
厨房里已经热腾腾地冒出水蒸气了,饺子在锅里上下翻腾,有些皮儿都滚烂了,里头的馅儿露了出来,沉浮在沸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袁石风说:“你们是长辈,能算是我亲戚的人也没几个了,所以我对你们是敬,想着理应要孝上三分。但是,这样的孝,不要也罢了。”
李爸李妈没有说话。
“所以这次来见海里,一切就只顺着她的意思。她眼泪汪汪看着我,我就直接带她走。如果……”袁石风眯了眯眼,勾了勾嘴角,笑,“她选择成婚,我便等罢。我下决心的时间的确是晚了。就等罢,等的时间,最长也不过是这辈子罢了。”
——最长,也不过是这辈子罢了。
究竟什么是孝呢,好像,好多感情的成败都败在了如此礼貌的一个字上。
多无奈啊。
袁石风从李家离开的时候,李爸李妈仍有好长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等他们出去看的时候,袁石风已经走远了。李爸推了一把不知所措的李妈:“打海里电话啊!”
话一说出口,自己也是一愣,打海里电话做什么呢?
李妈说:“不想打了,随他们去吧。到最后反倒把我们变成恶人……”
好像,该见的还是得见,该了的还是得了。结果怎么样,硬生生阻止这么多年了,结果还不是这样?
李妈关了火,从厨房里出来,坐在沙发上,沙发软,人一坐就陷了下去,李妈想啊,有时候想起袁娘,倒也是对袁石风亏欠的很,他们良心也是有的,但是比起良心,仍旧比让自己的孩子能够美满来得重要。
当爹妈的心思真的挺简单,真的,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但似乎那些个孩子总是无法理解,倒把为人爹娘的变成了恶人。
恐怕这辈子他们接受过最恨的话就是袁石风的这句:“这样的孝,不要也罢。”
王冬跪在海里面前,白色的瓷砖,冰凉凉地从两块膝盖上透出来,海里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他。王冬去拉她的手,这么一个大男人,说跪就跪了。他后悔,难堪,自责,只要海里说一句话,他刮自己一耳光也成,用刀往自己心坎上捅一刀也成,只是他真的没办法了啊,只是他真的气糊涂了啊,那股火压在心口也不是一两天了,豁然爆发,霍然,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海里看着他,别过脑袋,大抵想说你起来,可又没说。
客厅里就挂着他们的结婚照,是王冬钉的钉子,亲手挂上去的。那套婚纱有着长长的裙摆,风一吹,就扬了起来,拍婚纱的时候,摄影师说:“新娘子,笑起来,对,笑起来。”
摄影师说:“新郎啊,别害羞嘛,靠近点,亲密点!”
王冬靠近她,将手拦在她的腰上,特别巧,浪花袭来,海鸟从他们身后哗然飞过,这一幕,就这样被定格了下来。
拍婚照的时候,王冬一直帮她拎着大裙摆,一直帮她擦汗,王冬说,海里,你会跟我结婚我真是没想过的事儿,我梦想成真了,你就是我的梦想啊。
她看着他憨憨地笑,心头挺难过。
他一直在赋予着她感动,想想,她一直对他愧疚。
看着王冬的时候,她认了,真认了。
王冬跪在她面前,堂堂一个男人啊,王家也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啊,自小也是被宠大的,他从来就不欠她……
“我不怪你。”海里说,“你不欠我的。”
海里看着墙上巨幅的婚纱照,王冬的手拦在她的腰上,她的裙摆在身后飞扬,海里想,多奇怪,我们这样的平静……
王冬咬了咬牙,站起来,他握住海里的手,她的手已经凉了,他用力地和她十指紧扣,她却丝毫未有用力回握住他。他慢慢地坐到沙发上,和她并排而坐,海里这般冷静,面色毫无端倪,只有她脖子上的吻痕和淤青在显示着他丧失理智的暴行。王冬皱紧了眉毛,将海里的头发往前拨,盖住了些许的淤青。
王冬说:“对不起,对不起,海里,以后我一定待你好,绝对不会像今天这般禽兽了!”
海里听着,点头,没说话。
这样的海里,让王冬想起他们的小时候,海深走了,走得那晚正逢红月亮,流言蜚语传得很盛,学校的小孩儿一下子都不跟海里玩了,海里常常坐在阶梯上,他远远的看着她,蹭过去,她转过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就死皮赖脸地蹭过去和她说话。
只要跟她说到海深,面无表情的她就是有情绪的,是会哭的,又是会想念的。长大了,她的情绪又是属于袁石风的,为他哭,为他笑。现在呢,就算他这般伤了她,她也是能平静地坐在这儿,跟他说,王冬,我不怪你,你不欠我的。
——你的冷静,理智,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狼狈。
王冬握紧了她的手,垂下了头。
这时候,海里说:“我们都快结婚了,这也没什么……”
说得轻,语气也沉。
王冬心口一疼,连呼吸都顿了一下。
——倒,宁愿你疼,你恨,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