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声一响,王冬就从屋子里追了出来,跑到院中,攥紧了拳头,又跑到路上,站在路边,看着袁石风的车尾渐渐消失。
他张大嘴,大口的呼吸:“李海里……”
他叫。
“李海里……”
他看着消失的车子喊。
不会有人回应他,海浪随着风往岸上一刮,他的声音也被冲散了。王冬颓然地立在那儿,许久,慢慢转过身,慢慢地步回新房。他总觉得自己又要等待了,等待着她回来,亦或是,不回来。
海里坐在袁石风的车上,未系安全带,她看着前方。
“袁石风。”她唤他。
车速疾驰,海边的风景是一模一样的,但再往前开便会出现楼房,会出现海港,海港前面,便是跨海大桥。
袁石风握紧了方向盘,他以为自己过了三十的年纪,脾气也就是那么沉了,哪知现在还是这般冲呢,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桥上去,过了桥,外边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开上桥要二十多分钟,过桥要四十多分钟,若过了这一个小时,他载着海里,便真真是想一辈子的。
“昨天你来寻我,我最后是有话想和你说的。以前我想着你还小,小啊,还分不清什么是感情的,以后你念的书多了,走的路多了,遇见的人多了,说不准就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了。我闷,无趣,古板,你年轻,思想也年轻,古灵精怪的,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喜欢我,对不对?”袁石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微微勾着笑,笑容着实是发苦的,沈炎常常说他,说他是个智商高,情商低的人,他承认,就是这样的。
情商低,不会说话,便常常惹她流眼泪,现在她倒不流了,悲伤地坐在他的旁边,疾驰的道路,再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去过他们的一辈子。
袁石风微微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里,你比我厉害……”他又深呼吸一口,人一悲伤,满心都装满了眼泪,一开口说话,气息便会着急,语不成调,袁石风狠狠咽了一下口水,把沙哑的声音截住在嗓子里,他要说的这句话便断在了这里。
海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泥柏路面上,中间一条条白色的分道线像传送带似得滑行着。
海里想啊,袁石风,你多善良啊,多好心啊,到最后,你仍旧把责任担着,你怎么不跟我抱怨抱怨我爸妈,怎么不跟我讲讲你的委屈,怎么不跟我说说你那么多忍着的考虑。
"你曾经问过我许多许多的问题。”他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沙哑的嗓音,前挡风玻璃上透着阳光,把他的面色附上了一层的光芒,“你说你跟我未见了八年,对我好有许多的不了解,你问我喜欢什么颜色,问我喜欢吃什么,问我有没有想过涌炀岛,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如此算算,我们又别离了四年,统共八年,我以为我能大度吧,能安安稳稳地为你送上祝福吧,以为看着你和别人结婚我也是高兴的吧,是能平静的吧,但昨晚上你坐在我的跟前,海里,我是有许多话没有和你说的。我喜欢的颜色是黑白灰,是你无意间从黑白灰的外套里发现你写给我纸条的衣服裤子。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但你坐在我的对面,跟我聊天,冲我笑,和你一起吃的饭菜,就是可口的。我没有想涌炀岛,我在想与你的记忆,有时候又在想小时候的记忆。我没有女朋友。”他一顿,便真是难开口的。
他当真不善说情话的。
喝醉的时候便也是闹过,丢碎了酒瓶,拧着沈炎的领子喊:“我他妈的就是想她啊!”
现在,他足足顿默了许久,终于说了:“我想有你。”
疾驰的车速。
开上了跨海大桥,在大桥上,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听得这句话,海里咬紧了嘴唇,掩面流泪。她想啊,袁石风,可怎么办呀……可怎么办呀……你一直想把最好的给我,我也想把最好的给你。从前,这般充满无畏和勇气,现在,她便是能理解他当初的,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背负,要承载,要考究,怎么能任性的起来呢。
所以,多奇怪啊,所谓的错过不过是在能任性的时候你成熟,你无畏的时候我退缩。
波光粼粼的海面,海水一层深蓝,一层浅蓝,远处便是接近白色,接近天空的苍白无限,船一过,把海水划动了,留下两条波光凌琳的褶皱,天上的飞机飞过,也在帷幕上留下一条白色的尾翼。
所有的东西过去之后仍会留有痕迹的,但是也像船一般,航行远了,波光凌琳的褶皱也就不见了,飞机飞远了,白色的尾迹也就褪去了。但这么多万物遵循的规律,在他们之间怎得无效呢?
“送我回去吧……”海里说,“不能逃的,要逃,我昨天就不会跟王冬回来了。我就像从前一样,死皮赖脸的抓住你的衣服说,袁石风,你还爱不爱我啊,你爱我,我就留下,我们逃,逃到没人管我们的地方去。如果我要这么做,就是会这么做的。你被动,我就主动,你一直被动,我就会一直主动,这就是我的性子啊。可是……袁石风,我懂了,懂当初你懂的东西了。我们有好多好多要考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