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德唐素
直到现在，我心里的感觉还是只有四个字：不可置信。
原本应该在北京的江部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成都我的家里？看着他俊朗刚毅的脸上浮现出认真神情打电话的样子，听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发出的磁性低沉的男音，我真的不敢肯定这是现实亦或是我在梦中。
他一连打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一边打，一边不时征求我妈的意见。我妈满脸的感激涕零，紧紧地用指甲掐着我的手腕，到江部长电话打完我的手腕差点被我妈的鹰爪功废掉。
‘江部长……实在太感谢您了！我家老唐和我为了国家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真是值了！党和国家是记得我们的，老唐这次有救了！’我妈神色激动地说，还忍不住用手擦了一下眼角。
唉，我滴亲娘啊！我真的是……听不下去了。
江部长来，这和爸妈你们干了一辈子还是两辈子有关系吗？江部长又不是你们的领导，他是我的领导！江部长来，哪是看你们为国效命？明明就是看在我这次二等功的份儿上！
又或者，他的从天而降与国家与功劳都压根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只是为了我，单单纯纯为了我而来的……
请允许我为了你，小小地虚荣一下吧。我在心里对江部长说。虽然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你毕竟还是来了。不是吗？
然而，江部长却极为认真回答我妈：‘是的，叔叔和阿姨为国家兢兢业业奉献了一辈子。国家不应该也绝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方才还在自我陶醉的我立刻被江部长这句冠冕堂皇的话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江部长眼带笑意地瞥了我一眼，突然又对我妈说：‘阿姨，实在不好意思，请问现在家里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晚饭，现在有点饿了。’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吃惊地问江部长：‘江部长，您在飞机上都没吃晚饭吗？’
江部长淡淡地说：‘唔，我在飞机上睡了2个小时，没吃东西。’
我妈一脸焦急地手问：‘糟了糟了。这……家里还真没什么吃的……江部长，面条和煎蛋您爱吃吗？’
江部长立刻点点头：‘太好了。麻烦阿姨了。’
于是我妈慌不迭地去厨房给江部长下面条去了。
客厅里只留下我和江部长两个人。我有些尴尬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他深邃的眸子也正好望向我。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不禁砰砰直跳。也许是想掩盖些什么，也许是想逃避些什么。我看着他一口气地说：‘江部长我一定再接再厉为国效力凡是国家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一马当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仆后继血流成河……’
我从小就偏科，语文一直不咋地，现在绞尽脑汁把满肚子的成语都翻出来，用得恰不恰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部长完全没被我的忠心耿耿文采飞扬打动，却是满脸歉意地看着我：‘素素。你中午打我电话就是为这个事吗？对不起，如果我早知道原因，绝不会那样说。’
其实，那时我打你的电话是……自以为是地想要确认……
我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我和你有天差地远云泥之别，我怎么会傻到想要和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呢？
江部长见我不说话，亲昵地拉了拉我的辫子：‘素素。还生气？’
‘没。’我立刻使劲摇头，想要甩开他的手。摇得太猛辫子一下子甩到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哎唷！’我一下子捂住脸。
‘傻丫头。’江部长漆黑的眼底出现一丝笑意。他把我贴在脸上的手拿开，把他自己的大手覆在了我的脸上，火 热的，粗糙的感觉。
我浑身如同被电了一下似的，赶紧后退了两步，脱离了他的手掌，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今天我在从北京到成都的飞机上，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方方面面因因果果都想得很清楚了，非常非常的清楚。
江部长虽然吻过我，但是却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承诺。江部长可能对我有好感，但却绝不可能给我一辈子稳稳的幸福。他那样的高高在上，只会和名媛千金携手共度一生。而我这样的平凡女孩，永远只能躲在他的身后见不得光。
我没有为我出生在这样平凡的家庭感到羞耻，但我也从来没有奢求高攀自己够不着的幸福。我有自知之明，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承认我是不可救药地迷恋江部长，但我也绝不能沦为他的‘情妇’‘小蜜’。
这时，我妈从厨房里端了一个大碗出来：‘素素，面好了。快去给江部长切点葱花。我还在煎蛋。’
‘好。’我立刻心情复杂地朝厨房跑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
江部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他把我家仅有的余粮半斤面条全部吃掉了，外加2个煎蛋。
我和我妈看着光溜溜的碗底，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部长，还要再来两个煎蛋吗？’我妈试探着问。
江部长十分客气地说：‘谢谢阿姨。不用了。鸡蛋吃多了胆固醇高。’
得，看来不是吃饱了，是挑三拣四不想吃鸡蛋。
我妈不由得赞叹说：‘北方的小伙子就是不一样。’
废话，当然不一样。一个人吃得比我们全家加起来还多！不过我妈的劣根性就是她特别喜欢别人吃她煮的饭菜，吃得越多她越开心，就好像吃到她自己肚子里一样。
江部长恭维地说：‘我以前也没吃过这么多面条，是阿姨煮的面条太好吃了。’
我妈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哪里哪里，家常口味儿而已……’
江部长面不改色地说：‘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我靠！江部长居然这么会哄老人家开心？我极大地震精了，一不小心将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被我妈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对江部长笑着说：‘哎呀，一个没注意现在都快12点了。江部长，您要不嫌弃就住我们这儿吧？’
我吓了一跳。我滴亲娘啊，即便江部长爱吃您煮的面，也不代表他爱住咱家啊。咱家这么小，他睡哪儿啊？咱们条件这么差，他住得了吗？
我连忙拉了拉我妈的衣角，嘀咕着说：‘妈，江部长人家有星级宾馆住。’
谁知江部长看都没看我一眼，却一脸开心地对我妈说：‘阿姨，我住这不打搅吧？’
我妈又笑成一朵花儿：‘不打搅不打搅。那这样，您就睡素素房间吧。素素让她睡钢丝床！’
得。江部长把我逼上钢丝床了。这钢丝床还是想当年我上小学家里住一间房的时候睡的！
我妈去我的房间紧急打扫卫生去了。而江部长，就在我的指引下，把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钢丝床从阳台的闲置物品堆里翻了出来，然后架好。
然后他就变成满头是灰的江部长了。
我有些扭 捏地问他：‘你……你要洗澡吗？’
他点点头，然后说：‘不过我没带睡衣。你爸的睡衣能借我穿穿吗？’
我随口就说：‘行啊。我给你放水你先洗着。一会我把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放了水以后，我有点寒地进屋去找我妈。她正在我房间里为江部长换新床单。
‘妈，江部长没有睡衣，爸有什么衣服能借他穿穿吗？’
我妈显得有些为难地说：‘衣服当然有。不过你爸那人……他的衣服全是旧的。’
‘旧的就旧的，凑合了。’我说。
话虽这么说，但是当我看见我爸的‘旧衣服’时，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何止是‘旧衣服’？这压根就是‘破衣服’！
我看着这套深蓝色的运动棉毛秋衣秋裤，就是手臂上还带两条白杠杠的那种。衣服还好，就是稍微旧了点，但是裤子屁 股的位置却有两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洞。
我扶额对老妈说：‘天兵天将啊！娘亲，我每个月还给家里寄2k的生活费呢。老爸至于省成这样吗？’
我妈瞪了我一眼说：‘我们哪用你的钱，你寄来的钱我都存起来了以后给你当嫁妆。再说，这家里穿穿，讲究什么。这已经是最新的了。’
我无语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套既屌丝又猥琐的睡衣哆哆嗦嗦地放在了卫生巾门口的凳子上。也不知道一向衣冠楚楚的江部长穿上这么屌丝猥琐的秋衣秋裤后会是什么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