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氏吓得瘫坐在地上，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张玉纹恨不能把张玉梅的嘴撕烂了，如果不是她多嘴说那么一句，母亲的罪名顶多就是苛待庶女，谁家的后宅还没几个庶女，苛待庶女这种事情也不是赵氏一个人在做，可现在，事情的性质已经大不相同了，张玉华那可是正儿八的嫡女，说赵氏戕害嫡女可是一点都不过分的，按照履历，是要坐牢的。
“都是媳妇的错，是媳妇一时鬼迷心窍，媳妇甘愿受罚。”赵氏开始扮起了柔弱，刚才老太太给她递了眼色，惩罚是一定的，但肯定不会太重，这是家丑，要是叫人传到了外头，对辅国公府的名声也是有损的，所以赵氏先发制人，先把认错的态度摆出来。
张延年听到她诚恳地认错，气顺了不少，这时老太太开口了：“老三媳妇，不是我说你，这次就是你做错了，早先我是怎么教你的，咱们是大户人家，没在钱多钱少，你这样做，反倒叫人家议论咱们府上，你可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这回老太太没有再替赵氏说话，而是跟着数落了起来，看上去老太太是对赵氏失望之极，可实际上，却是换了一个法子保护了赵氏，同样斥责的话老太太说了出来，张延年也不好再说一遍，而且老太太这人最会避重就轻，料子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提，只一句“你可知道自己错了？”明显就是要把这一页翻过去。
赵氏哪里有不明白的，当即抹了几滴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媳妇知道错了，以后媳妇再也不敢了。”
“罢了罢了。”张延年摆摆手，他从未处理过后宅这些事情，听了这么一会，头有些疼，就想尽快结束，“既然你知道错了，该说的话你母亲也说了，我再不多说，从明天开始，每天未时去祠堂跪着，跪满一个时辰，跪一个月，在这一个月期间，三个月之内，你不得踏出国公府半步，若是有宴席，老大媳妇带着府里的小姐去应酬便是。”
一天一个时辰，连着跪一个月？赵氏不敢去想，可张延年话已出口，断不可能收回去，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眼看张延年的火气下去了，老太太对着赵氏招手道：“地上凉，快别跪着了，起来吧。”
赵氏起身的时候，恶毒的目光落在张玉琳身上，很快收回，她一定会记着今天的耻辱，来日她一定加倍奉还。
一场好戏演完了，玉华转了转脖子，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传来：“七丫头，你看你祖父也已经惩罚了你三婶，你可不要再生气了。”
生气？这话说得可太有意思了，玉华在心里笑笑，她从头到尾可是从来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愉快，不过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赵氏受罚是由她引起的，果然，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张玉梅头来的愤恨的目光。
老太太这人，怎么说呢？还是有些本事的，人家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挑拨起了张玉梅对她的恨意。不过她没有跟张玉纹张玉梅姐妹交好的意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没什么可怕的。
“老太太放心，我一点都不生气。”玉华轻声道。
众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张延年开了口：“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皇后册封大殿在即，里布负责皇后册封大殿的仪式，皇后女史也开始甄选了。”
说到这里，张延年看了张玉琳一眼，又看了赵氏一眼：“往常按照本朝律令，庶女是不得参选的，但因为已逝的孝诚皇后开了先河，且孝诚皇后册封时的女史乃是庶女，所以皇上下了令，适龄的庶女也可参选。”
张延年这是在告诉赵氏和老太太，皇上都允许庶女参加女史的选拔了，府里若是再传出苛待庶女这样的事情，就休要怪他无情了。也是活该赵氏倒霉，昨天何姨娘闹，今天张玉琳衣裳的料子被查出来是发了霉的，两件事情都跟女史的选拔撞在了一起，张延年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听之任之。
这一切玉华都不再多想，她听到了张延年口中所说的“已逝的孝诚皇后”，活过来这么长时间，她差点就忘记了，孝诚皇后，是楚炎给她死后加的封号。
她死了才一年，楚炎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把华贵妃扶正了，这么看来，以前跟她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做不得数的。
“你们几个都收拾一下，五天之后府里会有马车送你们去雁鸣山庄。”说完张延年就去了书房。
出来老太太的屋，众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张玉纹张玉梅显然是高兴的，以张延年在朝堂上的地位，再加上她们又是嫡女，当选皇后女史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张玉琳也是高兴的，在她成长的这十几年里，她第一次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以前那么委曲求全地过着，也没见赵氏对她有多好，所以她现在也想开了，该是她得的，一针一线她都不会放过，全部都要讨回来。
她想起玉华说的话：“人活着，只要自己才能永远靠得住。”想到这里，张玉琳望向张玉华的方向，想要感谢她一番，可是眼角只扫到张玉华匆匆回去的背影。
算了吧，张玉琳想着，张玉华是嫡女，不像她，还要为生计担忧，就算张玉华是出于同情帮了她一把，她也会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嘴上说不说都是闲的，如果以后玉华有用的到她的地方，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她的。
这天晚上，姚氏就开始着手为玉华准备去雁鸣山庄要带的东西了，看着丫鬟婆子收拾，姚氏紧紧盯着，时不时不忘嘱咐一两句：“雁鸣山庄在山上，比府里冷，多拿一个汤婆子，嬷嬷，晚上睡觉之前把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把床暖着。”
“也不知道那里的饭食吃不吃得习惯，我叫厨房多做几盒点心，到时候你一并带着去。”
玉华临着窗子看书，翻了没几页就神游天外了，她还记得有一回她跟着楚炎在外打仗，大雪封了帐篷，冷得牙齿直打颤，她和楚炎缩在一起盖着毯子看地形图，她冻得鼻涕都下来了，楚炎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捏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子说：“宁萱，跟着我你受苦了。”
她十分豪爽，大手一挥：“你少矫情，我心甘情愿。”
楚炎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搭在他的头发上：“再坚持几天，等回去了，你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真的一点都不用受苦了？”
楚炎保证：“一点都不用了，我找一屋子的人伺候你，吃饭伺候你，喝水也伺候你，你要是不想动，就让她们抬着你，想去哪就去哪。”
她咯咯地笑着：“我要不了那么多人，一屋子，我烦都烦死了。”
“都听你的，你要是闷了，就让女史进宫陪你说说话。”
“女史是什么？”她是邻国的公主，苍国宫中的规矩，她不是很清楚。
“每位皇后都有一位女史，是不参言的官阶，也是唯一的女官，女史皆正三品，俸禄与朝中大臣一般无二。”楚炎给她解释。
“她们可以嫁人吗？”
“可以嫁人，也可以生子，只要被选中做了女史，一辈子就是女史，不管做什么去哪里，称号永远不变。”
“那如果皇后死了呢？”
楚炎刮刮她的鼻子：“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就不能想点好的么。”
她笑笑，抱紧了他。
握着书的手紧了紧，玉华轻声一笑，她还真是一语成谶，可楚炎终究没有告诉她，皇后死了之后，她的女史的命运会如何。
“玉华？玉华？”姚氏喊了好几声玉华都没应声，她只好凑过来伸手在玉华眼前晃了晃，只见玉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似这屋里放上一把火也不能把她从神游中拉回来，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吧。
“啊？”回忆退去，玉华从中抽身，一脸迷茫地看着姚氏，“你说什么？姆妈？”
“玉华啊？你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姚氏有些担忧地问道。
玉华摇摇头拉了姚氏的手，问道：“姆妈，做女史好吗?”
“自然是好的。”姚氏笑着说道：“我同你这般大的时候，别提有多想做女史了，不过这些事情可与不可求，我还未嫁给你大爹的时候没有皇后册封大典，等皇后册封的时候，我已经嫁人了。”
玉华叹了一口气，姚氏问她：“玉华，你不想做女史吗？”
“嗯。”玉华点点头，就算她活过来一百次，一个跟她争宠的女人，她是绝对不想再跟她见面的，更不用说给她做女史。
以前她是皇后对方是华贵妃，现在她是臣女对方是皇后，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姚氏摸着她的头发：“既然玉华不想，咱们就不做，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嗯。”玉华点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国公府，是时候去看看外面了，这是她陪楚炎一起打下的天下，说有她的一半一点都不为过，她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小小的国公府，像井底之蛙一般。
至少，她也要好好地看看属于她的半壁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