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日玉华起床的时候顶了老大的黑眼圈，青瓶用粉膏遮了一层又一层，还是有淡淡的痕迹，玉华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没人会在意。”
今天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玉华先去姚氏那里，张少宣和张少晨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都已经收拾整齐等在姚氏屋里，只有张少泽还迷迷糊糊的被丫鬟拉着穿衣服。张少泽跟玉华同一年所生，只比玉华大几个月，正是嗜睡的年纪，不管外面多大的动静，都能雷打不动地睡着。
玉华被禁锢在这小小的身子里，瞌睡也比前世多一些。玉华先见到大哥少宣和三个少晨，一一行过礼，少宣笑道：“昨晚下雪了，妹妹昨晚睡得好吗？”少宣看到了玉华的黑眼圈。
“还好，大哥二哥呢？”玉华甜甜地说。
少宣也笑着说好，显然对她说的还好不怎么相信，少晨则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平日里就很少说话，玉华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喊了三哥，少晨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后来帮她申讨赵氏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再平时都很少见他说话。
外间偏冷，少宣让青瓶带玉华到里面去等，少泽看到玉华进来才勉强清醒了，“玉华，这几天你怎么都不找我玩了。”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姚氏走了过来，笑道：“玉华是女孩子，哪能总是跟着你调皮捣蛋的，你这做哥哥的成日里就知道拉着妹妹胡闹，玉华哪天被你带野了，等你二叔回来，看你怎么交代，到时候你可别羞。”
姚氏的贴身丫鬟捂着嘴笑了起来，少泽被说红了脸，憋着一口气道：“玉华野了也是我的妹妹，我才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就算玉华嫁不出去了，我也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姚氏指着少泽捧腹大笑，满屋子的丫鬟被七少爷这句童言逗得忍不住，全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少泽涨红了脸，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辩解：“不公平，三哥说这话的时候没人吭声，我说了你们就都笑话我。”
那一日少泽去少晨院子里玩，正好少晨邀请书院的几位同窗来做客，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外头传言辅国公府的七姑娘性子刁钻跋扈，目中无人，想不到少晨兄……”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晨冷冷地打断：“再刁钻跋扈她都是我张少晨的妹妹。”
那人也是家里娇惯大的，被张少晨一通抢白脸面上拉不下来，随即道：“既然有人传出这种话，自然是有由头的，少晨兄一味地袒护令妹，对她不一定有好处，等大了嫁不出去，想亡羊补牢就晚了。”
张少晨道：“不劳李兄费心，就算嫁不出去，我情愿养她一辈子，这样的话李兄以后不必再当着我的面再提了。”
姚氏伸手在小儿子头上戳了戳，真是又好笑又爱怜：“笑话的可不就是你，你个呆子！才多大点就开始惦记你七妹妹嫁人了，你七妹妹怎的就没人要了，这话你再家里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上外头说去，没的叫你七妹妹也跟着丢人。”说完又大笑起来。
少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道：“万一嫁不出去了呢……”这话姚氏没听见，玉华却听见了。
几天相处下来，玉华觉得大房这一家子个个都是好的，姚氏出身商贾，没有程妍的好出身，也没有赵氏有老太太撑腰，却能将三个儿子教养得这般出众，着实不易。
少泽说她嫁不出去，怕不是空穴来风，前世她调查辅国公府的时候也隐约听到过关于七姑娘一些不好的传闻，说她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嚣张跋扈，蛮横无理，若玉华五六岁，还能说是童言无忌不懂事，可若是到了十岁头上还扣着这几顶帽子，不是什么好事情，女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光看家世，为人品行也很重要，若是一直背着这样的名声，嫁不出去倒不至于，但也挑不到好的。
就算小玉华真的蛮横骄纵，那也是在辅国公府，现在弄得人尽皆知，必是有人故意而为。
少泽年龄还小，只觉得女孩子嫁不出去是天大的事情，所以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像宝贝似的拉着玉华的手，弄得玉华哭笑不得，少宣见了也是会心一笑，并未说什么。在老太太屋里坐了没多久，赵氏也带着两个女儿来了，一个劲地说自己来晚了，玉华目光扫向老太太，之前的一脸雾霾消失得干干净净，判若两人。
“大嫂真是有福气，不像我，远哥儿才出生没几天，天不亮就开始哭闹，一会见不到我这个当娘的就哭，真是拿他没办法。”赵氏无奈道。
虽然嘴上说着无奈，赵氏满脸写的都是优越感，玉华觉得有些好笑，姚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出息，真不知道赵氏这优越感是怎么来的。
老太太笑道：“你还在月子里，叫你别出来好好将养着，你就是不听，这么大的雪，自己屋子里呆着不舒服，非得上我这来。”
“大嫂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也就几步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要是撒懒不来，要是叫旁人知道了，还不得说媳妇坏了咱们辅国公府的规矩。”赵氏笑道。
老太太也笑：“你惯会油嘴滑舌的，这里都是自己人，哪里会有旁人说你。”忽然话锋一转：“你说是不是，老大媳妇？”
姚氏心里一凉，她知道老太太这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老太太偏心不是一两天了，当着三个儿子的面这般说自己却还是头一回，姚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发作不得，只得说道：“老太太说得是。”
少宣皱了皱眉头，看了少晨一眼，少晨淡淡地回了他一个“你上”的眼神，只听见少宣笑了笑，说道：“三婶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怕旁人说么？”
赵氏没话说了，她一向不怕姚氏，却是怕极了姚氏这两个儿子，说话伶牙俐齿，一针见血，更可气的是公公最偏爱这两个孙子，她虽是长辈，长辈的威信却一点都摆不出来。事情只要闹到公公跟前，她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老太太瞪了少宣一眼，少宣哪里会怕她，接着道：“我记得前几日祖父才罚了三婶一个月的禁足，想不到时间竟然过得这般快。”
赵氏脸上讪讪的，完全没了之前的底气，老太太道：“你三婶刚生完孩子，正是身体紧要的时候，若是整日闷在屋里会闷出病来的，是我叫她出来散散心的。少宣，你早就是有自己院子的人了，也该好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不要整日里跟妇孺混在一处，净学那些个长舌妇，不思进取，等到哪天耽搁了你的前程，后悔也晚了，我这老婆子说话不中听，你若是觉得我亏说了你，权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少宣依旧笑着，跟之前没有半点不同：“老太太教训得是。”
请过安老太太留下赵氏母女，姚氏带着儿女回到兰苑，小厨房已经摆好了早饭，云片糕、霜糖栗子糕、小米南瓜粥、肉包子、酱黄瓜、腌菜。赵氏吃了瘪，玉华心情大好，多吃了两个包子半碗粥，看她吃得分外香，几位公子也吃得香。
吃完饭，少宣少晨都去书院进学了，姚氏叫丫鬟撤了饭食，将玉华少泽赶到炕上，一人一本字帖，玉华和少泽脑袋挨着脑袋开始练字，姚氏吃了不识字的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玉华身上。一来不想让她步了自己的后尘，二来想着程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玉华作为她的女儿也不能太差。
少泽开蒙早，又有两个哥哥做向导，写字对他来说早已不在话下，自然而然就在旁边指导起玉华来了。其实，玉华不光会写字，而且能写一手漂亮的雁碑体，雁碑体偏冷门，世间会写的人不多。前世她再不得宠，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虽然身处冷宫，但宫中该有的教养一点都没落下，会写字自然算不得难事，更不用说后来又跟着楚炎练了几年。
如今投身到小玉华身上，她却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写得太好看，免得露馅，为此她还特意叫青瓶翻出小玉华以前写的字看了看，起笔随心所欲歪歪扭扭不说，笔力更是不足，也难怪少泽都要来指导她练字。玉华心里想着，大才女程妍回来瞧见小女儿字写成这般，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吐血。
这种“深藏功与名”的日子玉华不想再过了，为了早日脱离“苦海”，她写得格外认真，在炕桌上趴了将近一个时辰都没一句抱怨，就连姚氏都吓了一跳，以前的玉华说起写字就跟要了命似的，叫她写几笔字总是百般推诿，捉到字帖跟前连半盏茶的功夫都待不住。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姚氏看不下去了，忙叫青瓶收了玉华手里的笔，“今天就到这里，再写下去都写傻了，玉华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不急，慢慢来啊。”姚氏实在是心疼玉华，不忍心看她太累了，遂叫青瓶收了两人的字帖。
玉华知道姚氏什么想法，心里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姚氏对小玉华百般骄纵疼爱，小玉华的字也不会如此的拿不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