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景萧坐在石椅上，指节根根分明，握着一杯茶，沉默地看着荷花池边走过的女子，她们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说不出来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平淡无奇，却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是她的声音很特别吗？他摇摇头，他似乎对她的声音没什么印象，最深刻的反倒是她说：“你还能管得住她们的嘴不成？”那一句，虽然当时她背对着他没看见她的表情，但他脑海里已经自动脑补了出来。
他放下茶杯，身后副将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她是谁？”
“属下尽快去查。”
很快，副将就来回复：“是辅国公府的七姑娘和她的丫鬟。”
“知道了，你下去吧。”
“将军，宴席快开始了，宋公子请你过去赴宴。”副将道。
虽然宋家今时不同往日的显赫，但宋家老太爷在世时为人处世光明磊落，有许多现在在官场上很有声望的人都同他有往来，所以宋老太太的大寿来了许多的达官贵人。
玉华进去的时候宴席刚刚开始不久，张玉纹那一桌已经坐满了人，她就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很快就有丫鬟来上菜，吃饭的时候张玉梅的目光总是扫过来，玉华也只当看不见，为今之计，只要张玉梅不来主动招惹她，多看几眼又少不了几块肉，她没的那般计较。
流水般的宴席很快就撤了下去，玉华跟着女眷从饭厅出来。她做皇后的这一年，每逢后宫设宴，她总是吃不习惯山珍海味，吃几口就早早放了筷子，等宴席撤了她就会坤宁宫去了，她以为百姓家设宴也同宫中一样，正打算要走，却被宋家的三姑娘宋芸叫住：“七姑娘不一起去吗？”
张玉华要走的地方跟她们要去的明显是相反的方向。
玉华停下脚步，一头雾水：“去何处？”
“李姑娘设了诗会，就在那边凉亭里。”今天宋芸是主人，她的义务就是招待好每一位来给祖母祝寿的姑娘，她不忍心落下玉华一个人，便走过来挽了玉华的手：“你们府上三太太还在那边祖母那边吃茶，总要吃了晚饭才回去，现在还早，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玉华对这些东西实在生疏得很，她清静惯了，这么多人忽然都围在一起还有些不习惯，但宋芸这般热情地邀请她，若是不去又显得她清高自大，左右闲来无事，她也就任由宋芸拉着自己往凉亭走去。
正月里的天正是冷的时候，宋家大姑娘早就差人在凉亭里放了几盆炭火，进去以后也不怎么冷了。
玉华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致，进去后找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瞧着亭子外头结了冰的水面发呆。要说风花雪月这些东西，她小的时候也是极喜欢的，只不过后来被生活所迫，她不得已过上了在马背上饮血的生活，小女儿家的这些心思，也就逐渐地淡了。
跟着楚炎打拼的那几年是真的苦，有一次从马上摔下了，伤了腰，吃了许多的药看了许多的病，也没见好。楚炎登基之后她才算苦尽甘来，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过了那个年龄，许多东西都没那么看重了，虽然现在投身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终究灵魂是有年纪的，看着这些小姑娘的勾心斗角，只是觉得颇为麻烦。
这边玉华发着呆，那边热络的几位姑娘已经摆开了阵势，就在这时，有几位公子在宋越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宋芸瞧见兄长，笑道：“二哥。”接着向二哥身后的公子行了礼。
“你们在做什么？”宋坤笑着问。
“我们比赛作诗呢。”
一问一答的时间，几位公子也走进了凉亭。玉华老远就看见张少晨也在其中，她眨了眨眼睛，张少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张少晨同张少宣一样，名声在外，更难得都是美男子，不晓得京城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暗许了一颗芳心。看到张少晨走进来，许多姑娘都立刻变得矜持了起来，玉华看过去，心想解下来的赛诗会就更好看了。
那些姑娘之中，有胆大的悄悄拽着张玉梅的衣角问：“那可是你们府上的三公子？”
张玉梅无不得意道：“正是。”
说完，张玉梅提高声音喊道：“三哥。”
这样好的机会，张玉纹岂会错过，她也随着张玉梅喊了一声，张少晨“嗯”了一声，就转过头问玉华：“身子还没好利索，怎的又来凑热闹了。”
虽然张家两位公子都是一样的美男子，但张少晨和张少宣还是有不同的，张少宣对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张少晨则不同，他跟谁说话都冷冷的。
同样是冷着脸说话，但在场的姑娘都听出来了，张少晨跟张玉梅姐妹说话和跟张玉华说的话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对着张玉华说出的那番话，满满的都是宠溺。
一时之间，这些贵女看向玉华的眼神多了几分羡慕，而张玉梅和张玉纹则尴尬的站在那里，张玉纹很快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而张玉梅直接剜了玉华一眼。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如果不嫌弃，我们也加入你们。”
宋家二姑娘宋莉道：“只怕你们要嫌弃我们了，哪有我们嫌弃你们的份。”
看得出，许多姑娘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张少晨师从名门，更是做得一手好词，这些姑娘都一心想做出好诗来。
“咱们就以花为题，我这里写了几种花名，众位各自选一种，一炷香为限。”宋芸道。
就有丫鬟端上来一个托盘，写着花名的簪花小笺随意散开来，宋芸道：“大家各自选吧。”
几位公子都没动，贵女都围了过去，去挑自己擅长作诗的花，宋越瞧见张玉华坐在凉亭里没动，转头问张少晨：“你们府上七姑娘怎的不去拿？”
辅国公府七姑娘骄纵跋扈刁蛮任性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虽然这些公子哥都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七姑娘，但张玉华的名声早就有了，今日一见，宋越却觉得这位七姑娘的性子，跟传闻中的似乎不大一样。
张少晨往玉华那边看了一眼，没说话。
青瓶有些着急，她推了推自家姑娘：“小姐，你怎么不去拿呀？好些的都叫别人拿去了。”
张玉华目光依旧望着湖面，眼皮都没抬，轻声说：“一会你随便帮我拿一个就是了。”
“小姐……”青瓶急了，以前小姐什么都要争，现在反过来了，什么都不争，这样的转变青瓶实在适应不过来。
“你去拿吧，别来吵我。”习惯了刀光剑影马革裹尸，一下子让她过这样的日子，她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青瓶去拿题了，玉华目光一转，看到湖水对面走过来一个人。
景萧——父亲英亲王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为了表明不参与储位的决心，英亲王自幼将独子接出宫外，由左督察御史收为样子，同时改从左督察御史之姓为景，弱冠之年就官拜骠骑将军。
前世她还活着的时候，见过景萧一回，那时候他曾问她，机关算尽就没有想过有一天终将会害人害己，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此人早就看出楚炎对她有所防范来提醒她的，却被她当做是嘲笑。
景萧身份尊贵，众人都是要行礼的，玉华起身，跟那些贵女一起行礼。
“无需多礼。”
景萧的到来完全是在宋越的意料之外的，景萧和他们这些官宦子弟不同，他们几乎是听着景萧的传奇战功长大的，尽管景萧大不了他们几岁。如果在朝堂上，他们这帮人里面，有一半是没有资格见到他的。
“你们在作诗？”景萧很漫不经心地问。
“正是。”宋越道，“将军可要一起？”
“我是粗人，做不来诗，若是你们缺个裁判，我倒是可以胜任。”
“荣幸之至。”宋芸连忙说道。
此时众位小姐都拿到了题目，拿到自己擅长的便开心些，拿到不擅长的也是无奈，轮到青瓶去拿的时候，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张了，没的选，青瓶只好拿了，玉华敲了一眼，又合上了。
景萧点了香，宋芸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起来，景萧看过去，张玉华仍旧十分淡定地坐在那里，从她身边丫鬟的神情来看，她抽到的题目肯定不是什么好写的。辅国公府六姑娘的名声他略有耳闻，今日一见，却觉得似有云泥之别，而她此刻的神情以及她刚才说：“一会你随便帮我拿一个就是了”时候的不在乎，让他觉得分外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当香炉里的香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宋芸出声提醒，有人轻松自如，有人眉头紧皱。宋芸话音才落，之前一直在发呆的玉华提起笔，慢慢地写了起来，青瓶在一边研磨，心都快跳出来了。
青瓶大小就在张玉华身边伺候，张玉华肚子里的墨水青瓶可是一清二楚的，原本想着挑一个简单的题目小姐或许还能写上几句，可结果……青瓶边研磨变叹气，小姐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