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炷香时间到了,宋芸的丫鬟一个一个去收了上来,宋芸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会将每个人写的都念一遍,先不说是谁写的,大家一起评判。”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宋芸当即念了一首,这首诗一看就是咏荷花的。
李青山道:“青青的荷叶覆盖碧绿的潭水,鲜艳的荷花娇艳欲滴。韵律工整,立意高远,眼前仿佛就开满了一池的荷花,好诗!好诗!不知道是那位姑娘所做?”
周尚书之女周蕙娇娇羞默默地应了。之后宋芸又一篇一篇读下来,各有千秋。在读了几首平淡无奇的之后,宋芸又念了一首: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首诗,亮点在后两句,一“碧”一“红”突出了莲叶和荷花给人的视觉带来的强烈的冲击力,莲叶无边无际仿佛与天宇相接,气象宏大,既写出莲叶之无际,又渲染了天地之壮阔。
众人惊道:“不知这首是哪位姑娘所做?”
“是我!”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吴泰的嫡孙女,吴雪。
“吴姑娘少有才女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吴姑娘的才情,真是叫我们都望尘莫及。”
“不敢当。”吴雪谦虚道,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就好似根本不看重似的,越发显得从容稳重。
这边众人还沉浸在吴雪的诗带来的震撼中,宋芸手中女眷的差不多念完了,宋芸让景萧来念这些公子哥写的。
官宦家的公子哥,在十几岁的年纪,正是爱玩闹的时候,不玩闹也致力于科举考试,若是叫品诗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坐起来就差了一些,再加上做的是花,写起来难免力不从心,一番听下来,没什么亮点,直到景萧念了一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众人无不拍手叫绝,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平日里关系好一些大打趣说道:“少晨兄,这应该是你的手笔吧。”
张少晨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边一众姑娘的花痴病又犯了,个个恨不能马上化身张少晨诗句里所写的桃花一般。
“不用说,这头筹非少晨兄莫属了。”宋越笑道。
景萧道:“这里还有最后一首。”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水逝?岂必然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刚念完的时候亭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平日里跟张少晨不对付的李青山则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张少晨一眼,刚才那么多人夸张少晨,看来话还是说得太早了。张少晨那首诗出才是出彩,可跟这首词比起来,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宋芸道:“不知这首词是哪位公子写的?”
在场的几位公子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众人都有些奇怪,明明就是刚才写的,怎么会没人认领呢?
就在众人都诧异不解的时候,只听见青瓶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家小姐做的。”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没说话的张玉华,对方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神态自若。
“这首词,真的是七小姐所写?”宋越不由得问道。
这词气势磅礴豪放大气,想不到竟然是出自一个女子之笔。宋越拿起那首词看了看,又跟张少晨那首对比了一下,两张纸上字体有七分相似,张少晨的字遒劲有力,另一张纸上写的笔力弱一些,可以确定是张玉华写的。
这些公子哥都是听说过张玉华不学无术的名声的,今日一见,却都开始怀疑流言的真实性,他们完全是被震慑了,这首词所表达出来的气势,是他们都达不到的水平。
众人的反应张玉纹全都看在眼里,只听见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七妹妹,你抽到的是什么题目?我听了半天,似乎没听出来这写的是哪种花?”
张玉华神色淡淡的:“我也不懂这是什么花。”她将抽到的题目展开来,上面赫然写着“柳絮”两个字,比起梅花、桃花这些常见的花种,玉华抽到的题目是最难写的,而且柳絮分明就不是花,有人故意将它出成题目,也不知道是失误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七姑娘的文采,在下佩服。”
玉华没说话,不过她注意到吴雪的目光往她这边瞟了瞟。
晚饭是在宋府用的,回到辅国公府天色已经黑了,玉华先去姚氏屋里请安,正好小厨房在摆饭,姚氏给玉华盛了一碗小米粥。
张少泽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说好一起写字的,没见你人。”
姚氏道:“玉华去给宋家老太太祝寿了,前几日不是就告诉你了吗?”
“你们以后说话大声点,我都没听见。”张少泽吃着饭小声的抱怨。
姚氏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难不成玉华以后去哪里都要给你汇报一声?”
张少泽道:“那倒不必,玉华,一会吃完饭你还写字不了?”
对于张少泽来说,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拘着玉华写字了,在张少宣和张少晨跟前他是小的,所以他只能在玉华跟前摆摆兄长的架子。
“要,吃晚饭就写。”
一碗粥下肚,玉华感觉又饿了,不觉得多吃了半碗饭,正巧张少晨从外面进来看见,皱眉道:“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
姚氏道:“玉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想吃就叫她吃去。”
张少晨没说话,等到玉华吃晚饭,又揪着去院子里散步,绕过圆门避开主屋到了没人的地方,张少晨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写雁碑体的?”
玉华心道不好,三哥起疑心了,今天在宋府赛诗的时候她藏了一部分实力,但雁碑体极难写,她从张少晨处借来字帖才几天的功夫她天天表现得刻苦勤奋,还是叫张少晨看出来了。
玉华开始装傻:“不记得了,那天在三哥房里看见那本字帖,就觉得挺好看的,怎么了三哥,我写得不好吗?”
她发现失忆这一招还真管用,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说不记得了,又能拿我怎么样。
张少晨默默她的头发,浅浅一笑:“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写得挺好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赶上我了。”
被张少晨拉着走了几圈,额头上出了一层绵绵的汗珠,玉华去房里泡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衫,一个丫鬟走进来,轻声说道:“姑娘,五公子来了。”
张少泽带来了纸笔,玉华叫青瓶掌了灯,两人就趴在炕桌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玉华写完两大张,一抬头,张少泽靠着迎枕呼呼大睡,便叫玉瓶去唤了张少泽身边伺候的嬷嬷,将张少泽抱了回去。
张少泽走后,玉华有写了一张,直到青瓶前来催促:“小姐,天晚了,早些睡吧。”
看着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玉华趿了鞋从炕上下来:“收了吧。”
青瓶去外面叫二等丫鬟倒水,玉华站在窗前发呆,楚炎不止一次地夸赞过她写的字好看,那时候楚炎还没有做皇帝,她跟随他在边塞征战,为了防止密令被掉包家传,楚炎发出去的每一条密令都是她手写的,再加上火漆密封,双重保障。后来做了皇后,也没什么需要写字的地方,渐渐地也就生疏了。
“姑娘……”青瓶第三次的呼唤才将玉华从回忆中拉出来。
“怎么?”
“该洗漱了,一会水该凉了。”青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姑娘最近总是动不动就发呆。
玉华叫青瓶关上门窗,屋里只有主仆二人,接过青瓶递过来的帕子,她道:“以前我常常写字吗?”
“不常,如果府里的先生有留作业,姑娘才会动笔。”
“如果以后有人问起,就反着说。”
第二天玉华起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在喧哗,她起身的时候青瓶推门走进来,玉华问:“外面在吵什么?”
青瓶把脸盆放在架子上,一边伺候玉华穿衣一边说道:“昨儿去宋家三太太没带四姑娘去,何姨娘闹到国公跟前了,这会何姨娘正跪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要个说法。”
也不是什么大事,玉华听着没吭声,青瓶又道:“何姨娘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想不到还有这一手呢。”
玉华走到盆架子跟前:“这有什么稀奇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今时不比往日,四姑娘也大了,该到就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三太太这么明显地区别对待,也没想着叫四姑娘嫁一个好人家,何姨娘能不急么?”
青瓶叹道:“姑娘说得正是,看来何姨娘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三爷不学无术,整日里就知道偷鸡摸狗,何姨娘母女本身日子就过得煎熬,何姨娘这辈子已经到头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四姑娘身上,这么多年何姨娘母女对三太太低眉顺眼都没见得什么好处,三太太反而变本加厉,何姨娘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玉华跟姚氏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从走廊里穿过的时候就看到何姨娘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正中央,许是磕头磕的狠了,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老太太和三太太都不在,只有张玉纹张玉梅在椅子上端坐着喝茶,看到玉华进来,张玉纹笑道:“七妹妹来啦?”显得十分热情。
玉华只是点点头,相比张玉纹的笑里藏刀,她宁愿跟张玉梅说话,张玉梅这样的人,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譬如此刻,张玉梅拿眼睛瞪着玉华,好似欠了她许多钱似的。
里屋,老太太被张延年骂了个狗血淋头。
“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以为你们不会做得太过分,没想到你们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年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你不要,偏要把你侄女嫁给老三,你当初是什么保证的?你仔细看看,不保证过的她哪一点做到了?”这一回张延年是真的生气了。
上回张玉华的事情他是存了私心,只觉得长孙小题大做了,所以对赵氏也从轻处罚,只是禁了足,他也知道以夫人的脾气肯定会徇私舞弊,这也没什么,大房没有再来闹,张延年也假装不知道,可谁知才过了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现在京城寻常的普通老百姓家里都不把嫡庶看得那般重了,赵氏这般苛责庶女,他在那么多同僚中,脸面往哪里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