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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就此别
锦衣九歌
付青染
2089

洛家外头,那一地的碎片还在,两扇木门半合,隔着门缝她仍可以看到站在院中的少年那一片灰色的衣角。

洛雪说过,不可再进洛家的门,否则放狗咬她。

路欢果真就站在门外,“洛雪,你出来。”

刚才的事并没有过去太久,洛雪并不知道她会突然回来,听到这个声音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打开门出去。见到路欢那一身湿透的衣服跟扶着路欢的陌生女子,他愣了一下。

那俊秀温雅如玉一般的少年,竟有些站不住。

他伸手扶着一侧的墙,嘴却还是硬的,“你又回来做什么。”

路欢并不去看洛雪那有些失控的模样,“阿雪,人生在世,不能避免做许多选择。做了选择,便要承担后果。如你所见,我是真的死过一回。是于归姐姐将我救回,否则今日之后世间便无路欢此人了。我说过,你于我,意义不同。你道我活着错了,我便去死。”

“我不知道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可阿雪,我从不曾伤你分毫,在州府大牢对你亦是只字不提。你母亲的事情,我也毫不知情。你将一腔怒火发泄到我身上,不顾我们十年相识之谊,不顾我九死一生之难,今日我原谅你。因为视你如命的人从来只是我自己,所以我甘愿承担你的恨。若你仍不甘心,大可继续向我寻仇。路欢欠你的一条命,你取了便是。”

路欢其实站都站不稳,可她的声音难得铿锵亦力,“十年相识,一命之恩,你母亲多年照拂之情,我此生铭记。再来见你,一则是想你知道,你对我的恨已然达到了你要的效果。我死过了,如今大概算是空留躯壳活人间。二则,是希望你的报复……不必伤了自己。三则……阿雪,这一日后……便是真的不会再见了,你且保重。”

她原是个不爱多言之人,一口气说了这些,已是无话可说。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路欢便在于归的搀扶下离开了洛家门外……

那一日阳光极好,天空明朗,万里无云,蓝天之下,万物风流。

然无论洛雪也好路欢也罢,都被命运生生的凌迟了一回。

扶着路欢的人一直没有张嘴,最近的事情闹的如此沸沸扬扬,她也终于知道那些河岸上的百姓何以会是那般反应了。顶着路欢这个名字,在这三春府的每一个地方,只怕都得不到善待。

于归不放心路欢一个人,一直跟着她回了路家,却并不知道那里又是一场风浪在等着路欢。

北宁这般小的地方,风吹草动都传的飞快,何况路欢是去纠缠了男人,又为男人寻死,最后竟还没有死成。

路家虽是商户,其实也不过开了一个小小杂货铺,自千金楼出事之后,他们一个多月没开过铺子,也一个多月没有进项了。

如今本以为路欢从大牢里出来,一切便能够恢复平静,哪里知道事情根本没有结束的时候。

“跪下!”

路欢一进路家,路母的一根棍子便砸将过来,路欢生生挨了那一下。那棍子会挑地方,生生砸中她的脑门儿,正是之前在洛雪家门外划伤的那个位置。

原本已停止流血的伤口又被撕开,赤红的血从脑门儿流出来,不过片刻功夫,那个伤口又裂开,血将路欢的眼睛糊了, 她有些看不清屋里的情形,“母亲。”

路母更气了,说出的话几乎是在咆哮,“我路家虽是普通人家,却也从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何以如此不知羞耻。你原就是整个县城的笑柄,如今竟还做出这等事来,你让我们,让你的兄弟以后怎么见人。”

别人的家事,于归一个陌生外人原不该留下来掺合,可这会儿一家人的情况都不对劲,她又不放心离去,只好在路欢身侧站着,只希望他们吵便吵了,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院子里,路欢用力的抓着于归的衣袍,这会儿湿透的衣服粘着身体,被风吹过的地方,冷得她心骨麻木。

“母亲……”

目光掠过被路父抱坐在侧的弟弟那张带伤的脸跟父亲那忧愁的眉眼,她猜出了母亲生气的原因。弟弟必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与旁人动手了,她母亲是个爱子如命的性子,如今自然将一切罪过都算到了她头上。

“你们,当如何?”

她原不是个坚强的人,可大概是那一生一死的绝境之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开了窍,她竟仿佛明白了父母预备做些什么一般。

站在台阶上的路母看了她几眼,转身进屋,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包裹。路母隔着台阶将包裹扔到她脚边,“从此以后,你离开北宁,不要再回来。我路家,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于归差点尖叫,这一双父母居然要走进路欢离家,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不过是名声有损,总归这件事情也会慢慢揭过。可这时将她轰出家门,那不是逼着她再去死么。

可路欢却只是弯腰将那包裹捡起来背好,然后就那么跪在地上跟父母磕了三个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离开了这养了她十五年的家……

深夜,洛家小院,几名衣着考究的隐卫站在一名俊朗不凡的中年人身后,对他拱了拱手,“王爷,已经出城了。”

男子点点头,目光落在洛雪身上,叹息道,“孩子,现在,你总应该死心踏地同我回家了罢?那丫头我不会动她,只要你跟我回家,我便留她一家性命,如何。”

洛雪站在阴影下,与中年男人相似的五官淡淡的,“王爷说话算话,我可以跟你回王府,可若有一日我知道欢欢一家有半分损伤,你的王府,必定鸡犬不宁。”

“那是你家,我是你父亲。”

中年男子有些不悦,“晓言的事我很难过,可我当时并不知情。事后我也尽力弥补了,如今既然知道你是我儿子,自然要带你回家的。你不可再跟父王说这样的话。”

这个自称洛雪父亲的中年男人,竟是大央王朝大名鼎鼎的荆州王夜淮钰。

而洛雪又如何想得到,他母亲一直隐瞒不提的父亲,会是一名皇室宗亲,而他竟也是皇族血脉。